王生拿起电话听筒时，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凉，指腹在听筒边缘摩挲了一下才将话筒举到耳边。
喂，政法委办公室吗？我是市委办王生。他的声音平稳克制，尾音刻意压得比平时低了几分。
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您好，王主任！”
麻烦请吕书记听电话。王生说道。
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接着是椅子腿摩擦地面的轻响。两秒后，听筒里传来吕平标志性的洪亮嗓音，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哎哟是小王同志啊！怎么，田书记又有新指示？
吕书记您好！电话里的吕平显然心情不错！王生挺直腰背，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电话机边缘，
田书记让我通知您，下午一点半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
哎好好好！吕平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注入一剂强心针，你跟田书记带个话，我提前十分钟就到！最近正好在督办几个案子，我需要向田书记当面汇报工作”
在体制内语境中，“汇报工作”看似简单四个字，实则蕴含着复杂的权力关系与政治意味。
王生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指向十一点。他下意识用拇指摩挲着电话机上的防滑纹路：吕书记，田书记特别交代，下午的谈话希望您能准时到场。
明白明白！吕平说道。随后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对了小王，代我问田书记好，就说...就说我们政法系统永远是市委的刀把子！
好的吕书记，那您先忙。王生微微欠身对着电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节拍。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王生缓缓放下电话。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办公室，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他盯着光带里漂浮的细小尘埃，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原子笔。笔杆在指间灵活翻转，发出细微的声。
王生修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温热的茶水在杯中微微荡漾。他刚啜饮一口，喉间还残留着龙井的清香，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叮铃铃——
王生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来电显示。液晶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数字，但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他立刻从区号判断出这应该是市直机关的来电。他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挑——这是他的座机第一次接到陌生来电。
喂，市委办王生。他拿起听筒，声音沉稳有力，手指却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沉稳的声音：您好，王主任，我是统战部办公室主任卢振东。
哦，卢主任你好。王生靠在椅背上，手指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
王主任，冒昧打扰您了。卢振东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礼貌，是这样的，崔部长想向田书记当面汇报工作，不知道现在田书记是否方便？
王生手指间的钢笔一声掉在桌上。他弯腰捡起钢笔，掩饰住眼中闪过的诧异。崔鑫要直接向田书记汇报？这可不寻常。王生虽然刚接手秘书一职，但是也知道，田宏伟来这么久，这个统战部长可从来没有主动来田宏伟这里汇报工作！
卢主任，王生故意放慢语速，田书记现在正在开会，预计还要半小时左右结束。您看这样行吗？我先向田书记简要汇报一下情况，然后请示他是否方便接见崔部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这样也好。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明白。王生合上记事本，我会立即向田书记汇报。卢主任，崔部长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崔部长正在等我的回音。卢振东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王生听出了其中的一丝急切。
好的，我这就去请示田书记，稍后给您回复。挂断电话后，王生站在窗前沉思片刻。他知道，这通看似平常的工作电话，但是代表着崔鑫不在做骑墙派了！
王生起身离开办公室，走到田宏伟办公室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屋内传来田宏伟的声音。
王生走进屋内，对正在伏案工作的田宏伟说道：田书记，我已经通知政法委的吕书记，下午一点半来您这里，他说一定准时到达，并且他还说......政法系统永远是市委的刀把子。
田宏伟抬起头听到最后的时候，微微一笑。
好的，我知道了。
王生顿了顿，接着说道：刚才，统战部长崔鑫的秘书来电，电话里说，崔部长要来向您汇报工作。
田宏伟手中的笔顿了顿，目光在王生脸上停留了一瞬。
田宏伟沉吟了片刻，说道：“让崔部长现在过来吧！现在有时间！”
“好的，书记”王生回应道。
这时王生眼角暼了一眼办公桌上的茶壶需要续水了，然后王生上前几步，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去茶水间续好了水，随后轻声退出房间。给领导端茶倒水，拎包开车门，这是一名秘书对领导服务的最基本工作。这些看似琐碎的细节，恰恰是体制内秘书最基本的生存法则——把小事做到极致，才能赢得领导的信任。
回到自己办公室，王生拿起座机电话，打给卢振东，告知田书记现在有空，可以现在让崔主任过来。
卢振东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王生甚至能从语气中听到一些如释重负。挂断电话，王生从桌子上取出一根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靠在椅背上，这一刻，他只想静一静。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一个陌生号码打进王生的手机。王生摁了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卢振东的声音。
王主任，三分钟后。崔部长就到市委书记这里。
好的，卢主任。王生说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挂断电话后，王生正准备起身，这时座机又一次响起，王生看了一眼来电显，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这是又那位大神要来啊。随后王生接起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声谄媚到极致的男人声音，那声音像是抹了蜜一样甜腻，带着刻意讨好的腔调，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却又极力掩饰着谄媚的本质：王主任您好啊！我是后勤办的石明啊！
王生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石明？后勤办的石明？他印象不深，但听这声音，就知道来者不善——这种过于热情的问候，往往藏着别的目的。
石明继续道：您的宿舍我们已经按照最高标准收拾好了，家具都是环保无甲醛的，家用电器也是新配的，连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绝对让您住得舒心！您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们后勤办一定全力配合！
他说得天花乱坠，仿佛王生只要点头，他就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王生自打当了这个市委书记秘书，这样的人见多了，此刻也应付起来得心应手。
石主任，太客气了。王生语气平和，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感，作为首长的勤务兵，就是要哪里需要去哪里，组织上安排什么，我就做什么，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他顿了顿，嘴角微扬，似笑非笑，至于宿舍么，谢谢石主任费心了，我这个人没什么要求，干净、整洁就可以了。
石明一听，立刻嗅到了机会，赶紧接过话头，声音拔高了几分，热情得几乎要溢出电话线：哎呀，王主任您太谦虚了！您这样的优秀干部，怎么能随便对付？您放心，我们后勤办一定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刻意压低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一会安排人在给您的宿舍额外做一次深度清洁，连窗帘都给您换成新的，保证一尘不染！
王生轻笑一声，语气依旧淡然：石主任，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我这个人随遇而安，简单点就好。
哎哟，王主任，您这就见外了！石明拍着胸脯保证，您可是市委领导身边的人，我们后勤办就是为您服务的！您要是不嫌弃，我一会亲自去宿舍再检查一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您尽管提，我一定照办！
王生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石主任有心了，不过不用这么兴师动众，我下班直接过去看看就行。
那哪行啊！石明急了，声音里带着夸张的焦急，您日理万机，怎么能亲自跑这一趟？这样，我一会就去宿舍等着，您什么时候方便，我随时汇报！
王生终于微微颔首，语气依旧谦逊，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那就麻烦石主任了，不过真的不必太过费心，简单收拾一下就行。
明白！明白！石明连连点头，仿佛王生已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您放心，我一定亲自盯着，绝对让您满意！
石主任，我这里还有事，咱们回头再谈，好吧？王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耽搁的意味。
好的，好的，王主任您忙着！电话那头的石明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甜得发腻，腻得发慌。
王生没有回应，只是轻轻了一声，随即挂断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石明却仍举着手机，保持着通话结束时的姿势，仿佛在等待什么奇迹发生。
挂断电话后，石明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瘫坐在椅子上。
我的个天老爷啊......他喃喃自语，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激动，市委王书记的贴身秘书啊！这要是攀上了关系......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在地板上踩出急促的声响。
得赶紧准备准备......他从裤兜里抓起手机拨通内线电话：小李啊，把后勤科的人都叫上，立刻到3号楼集合！什么？不知道什么事？重要的事情！赶紧的！
挂断电话，石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盒中华烟，颤抖着手抽出一支，点燃后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忽明忽暗。他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炽热。
王秘书......他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这下发达了......
王生挂断电话后，走出办公室来到楼下。刚到门口，就看到崔部长的车稳稳地开了过来。
车停在了市委大楼门口。卢振东从副驾驶快速下车，将后车门打开，崔鑫从车上下来。
看到王生，崔鑫先伸出手，王生紧忙把手伸了出来。
哈哈哈，这位就是王才子吧，早就听闻过你的名字。崔鑫打趣地说道，脸上带着长辈般的和蔼笑容。
崔部长过誉，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我这个人才可太普通了。王生回答道，语气谦逊却不卑微。随后接着说道，崔部长，田书记在办公室等着您呢，我们现在......？说到这里，王生顿了顿，既表现出对领导的尊重，又暗示自己随时可以带路。
哈哈哈，好好好。崔鑫只是说了三个好，就面带笑容向前走去。王生跟身后的卢振东握了下手，示意了一下，就跟着崔鑫的步伐进了市委大楼。
电梯里，崔鑫状似无意地问道：小王啊，在田书记身边工作感觉如何？
王生微微欠身：承蒙田书记栽培，正在努力学习。
年轻人要多历练。崔鑫拍拍他的肩膀，市委办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
王生点头称是，心里却在快速分析着崔鑫的每一句话。这位统战部长向来以圆滑着称，今天常委会上，田宏伟的绝地反击，让这名官场上的老泥鳅感受到了危机感。
进入大楼里，崔鑫径直来到电梯旁，王生立刻就明白，眼前这位崔部长的用意了。他以为这样就能避开许山？当常委的哪个不是人精？韩军市长前天走楼梯时有多高调，今天崔副书记坐电梯就有多心虚。看来这名统战部长还是在墙上啊！体制内哪有秘密？此刻包括开会中途请假离开迎检的王凯都知道了吧！
来到田宏伟办公室楼层，王生引领着崔鑫走向田宏伟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