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娘娘那双仿佛能映照万古洪荒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杨戬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从灵魂到思想，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如同赤裸地站在阳光下。
“杨戬，”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生命层次与道境绝对差距的威严。
“你这点心思，还是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了。”
她轻轻抬起如玉的指尖，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周围那由山河社稷图演化的仙境微微荡漾，泛起时光流转的涟漪。
“需知，在圣人面前，观人一面，便可从其存在的‘现在’，溯及‘过去’之因，推演‘未来’之果。岁月长河虽浩瀚，却并非无迹可寻。”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杨戬的肉身。
“在这洪荒天地之间，万事万物，只要吾等想知，便没有不可知之事。区别只在于，是否愿意去看，是否值得去看。”
杨戬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杨戬站在原地，心潮起伏，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圣人之能，远超他想象。
自己那点来自异世的依仗和小心翼翼的隐瞒，在对方眼中恐怕如同孩童拙劣的把戏，一览无余。
最初的震惊与冰凉过后，一种奇异的释然反而渐渐涌上心头。
既然无法隐藏，那便无需再藏。
就像他决定不再走“原本”杨戬的道路一样，直面这被看穿的现实，或许才是真正的解脱。
一直背负着秘密前行，何尝不是一种沉重的枷锁？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悟道茶残留的道韵似乎在体内流转，抚平了他最后一丝慌乱。
他重新抬起头，目光虽然依旧恭敬，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谨小慎微，多了几分坦荡与直视的勇气。
他看向女娲娘娘，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娘娘既已洞悉一切，那不知……对于我这个‘变数’，娘娘意欲如何？”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探究，“想来，娘娘今日召见晚辈，赐下仙茶，应当不只是出于简单的善意或好奇吧？”
女娲娘娘看着他神色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能如此快地调整心态，直面现实，此子心性确实不凡。
她闻言，唇边再次漾开那抹仿佛能令万物复苏的笑意，这次的笑意中少了几分之前的莫测高深，多了几分真实的兴味。
“意欲如何？”她轻轻摇头，声音空灵而悠远，“我若说，仅仅是对你感兴趣，你信吗？”
不等杨戬回答，她继续说道，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山河社稷图，望向了那冥冥之中、其余几处至高无上的道场：“而且，对你感兴趣的，并非只有我一人。”
这话如同又一记重锤，让杨戬的心神再次一震。
女娲娘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缓缓道：“你这变数的出现，如同在既定命河中投入的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扰动的却不止一处水面。
几位师兄，乃至西方那两位，想必也都注意到了你这颗偏离了轨迹的‘棋子’。只是，碍于身份，碍于规则，亦或是各有算计，暂时都还未直接落子罢了。”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趣事。
“我们都想看看，你这不愿按部就班、挣脱了既定枷锁的小家伙，最终会走出一条怎样与众不同的路来。”
“毕竟，”女娲娘娘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彻根源的玄妙意味，她凝视着杨戬，一字一句，如同道音轻鸣，烙印在他的识海。
“变数，乃是这洪荒天地，恒定的天道轨迹之下，唯一的不确定之因果。”
“它意味着混乱，也意味着生机；意味着毁灭，也意味着新的可能。”
“而你，杨戬，你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行走的‘可能’。”
杨戬听着女娲娘娘那仿佛在谈论什么有趣实验品般的语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荒谬与无奈。
感情自己在这几位至高无上的圣人眼中，就是个突然蹦出来的、不按套路出牌的“变数”，引得他们都生出了几分看热闹、观察实验成果般的心思？
他暗自腹诽，却也不敢表露半分，只得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自嘲和认命的口吻，拱手道：“那晚辈还真是多谢娘娘，以及诸位圣人的‘抬爱’了。”
这“抬爱”二字，他说得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女娲娘娘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那点无奈与调侃，却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如同清风拂过莲池，了无痕迹。
她站起身，那风华绝代的身影仿佛与整个山河社稷图演化的仙境融为一体，随时可能化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