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理念之刃
书房内,因沈清韵揭示的穿越之秘与陈曦女皇可能同为穿越者的推测而激起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轩辕明凰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蓟城夏日繁盛的景象,目光却锐利如刀。她忽然转身,看向沈清韵,语气中带着一丝迫切的期望:
“清韵,你既来自千年之后,见识过远超此世的景象。那么,你可知道……有什么更强大的武器吗?”她抬手,指尖划过空气中无形的轨迹,“比如,无需近身搏杀,百步之外便可取敌性命的利器?或者,能一击摧城破寨的神兵?若有此等利器,我北境将士何须再以血肉之躯抵挡胡骑冲锋?扫平边患,或许指日可待!”
这问题直白而尖锐,充满了军人对绝对力量的渴望。明璃也看向沈清韵,眼中带着同样的好奇与期待。
沈清韵面对两位公主灼热的目光,却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她轻轻摇头,坦然道:“殿下,您所说的这类武器,在我的时代确实存在,甚至……有远超您想象的、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存在。”
明凰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果真?那……”
“但是,”沈清韵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现实感,“我做不到。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用这个时代的话说,就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学子。我所学的,是历史,是分析已有的知识,而非创造前所未有的实物。那些威力巨大的火器,其原理或许我能说出一二,比如知道枪炮无非是利用火药在密闭的金属管内爆炸,推动弹丸射出。但具体到如何冶炼出足够坚韧且无缝的钢管,如何配制稳定而威力巨大的火药,如何设计精确的击发机构……这些精深的工匠技艺和格物之学,我一窍不通。”
她顿了顿,举例道:“这就好比,我知道船只能在水上航行,是因为浮力,但我却造不出一艘能远航的宝船。我知道棉布比葛麻保暖,但我却不会纺纱织布,更不懂如何大规模种植棉花。知识,从原理到实物,中间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看到明凰眼中闪过的失望,沈清韵语气转为坚定:“殿下,我能带给这个时代的,或许不是一件件具体的神兵利器,而是一种……不同的‘武器’。”
“不同的武器?”明凰微微蹙眉。
“是理念,是思维的方式,是组织与制度的优化。”沈清韵解释道,“比如,我之前提出的‘三步走’边贸战略,其核心是‘规则透明’、‘利益共享’、‘制度常化’。这看似无形,但若推行成功,其带来的边境稳定、财富增长、民心归附,其力量或许比一件神兵更为持久和根本。又比如,我更擅长的是分析数据、梳理流程、建立规则,这些能力,用在整顿吏治、管理财政、优化后勤上,其效果未必逊于一件新式武器。利器可破一阵,而良策可安一国。”
明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清韵的意思是,她更像是一位……谋士与智者,而非工匠与巧匠。”
“正是如此。”沈清韵颔首,“若殿下麾下的工匠,真能依据原理,尝试造出类似火铳、火炮的雏形,我或许能根据……我所知的‘历史经验’,在安全性、射程、精度等方面提供一些改进的建议,避免他们走太多弯路。但凭空创造,我力所不及。”
轩辕明凰沉默片刻,眼中的失望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思考所取代。她缓缓道:“是……是我心急了。利器固然重要,但治国安邦,终究在于人心与制度。先生带来的‘理念之刃’,或许才是真正能斩断乱麻的利器。”她看向沈清韵的目光,多了几分敬重。
沈清韵看向眼中思索之色渐浓的轩辕明凰与明璃,语气转为一种引导式的沉静:“殿下,我所言‘理念之刃’,其根基,在我来的那个时代,被称为‘科学方法论’。此非具体技艺,而是一套探寻万物之理、验证知识真伪的思维法则。”
她略作停顿,选用她们能理解的比喻:“简单而言,其核心在于‘观察-假设-验证-修正’。譬如,殿下见北境苦寒,将士易生冻疮(观察),便会假设‘若有更保暖的衣物或可缓解’(假设)。随后,您会尝试以皮毛、棉絮等不同材料制衣,令士卒试穿,比较效果(验证)。若棉衣更佳,便大规模推广;若发现不足,则再思改进之法,如增加厚度或改进织法(修正)。如此循环往复,真理愈明,器物愈精。此法强调实证与逻辑,不盲从古籍或权威,任何结论皆需经事实检验。”
轩辕明凰若有所思:“依此法则,岂非事事皆可如此推演,步步为营?”
“正是如此。”沈清韵眼中泛起一丝追忆与确信的光芒,“这套求真、实证、迭代的思维种子,在我看来,早在安乐时代那位女皇超越时代的格物之举中便已播下;至陈曦陛下系统设立格物院、匠作监,鼓励创新、改良技术时,已然生根发芽。我们此刻要做的,并非凭空造物,而是让这早已深植于大夏血脉中的求真务实之精神,挣脱某些束缚,更加茁壮地成长起来。它所结出的果实,或许远比一两件神兵利器更为深远。”
第二节 罪证铁案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顾清辞得到允许后,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振奋与凝重。
“殿下,明珠殿下,沈先生,”顾清辞行礼后,压低声音禀报,“铁矿走私案与码头刺杀案,有重大突破!幕后主使,基本可以确定了!”
三人精神一振,明凰立即示意:“讲!”
“根据我们这段时间的严密追查,以及……对方因之前殿下(指明璃)的‘打草惊蛇’而仓促灭口、转移证据留下的蛛丝马迹,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康王轩辕承钧!”顾清辞语速清晰,“我们现已掌握确凿证据:其一,青州境内三处涉事矿场的真实产出账册与上报工部的账册差异巨大,近三年来,累计有超过十万斤精铁去向不明,而这几处矿场,皆在康王封地之内,由其亲信直接管理。有矿场原账房先生愿作证,曾受康王府管家威胁,要求做两本账。”
“其二,码头刺杀行动。我们擒获的一名重伤濒死的死士,在弥留之际吐露,他们接到的最终指令来自一个代号‘青州客’的人。经查,‘青州客’是康王府一名豢养多年的江湖客卿,专司处理见不得光的事务。更重要的是,我们设法核验了从刺客身上搜出的、未来得及销毁的银票,票号追溯至青州最大的‘汇通’票号,而该票号的大东家,正是康王的侧妃之父!”
顾清辞顿了顿,继续道:“虽然这些证据还无法直接证明康王与女真部落勾结通敌,但‘监管不力、纵容亲信盗掘国有矿藏’以及‘蓄意谋害钦差、当朝公主’这两项罪名,已是铁证如山,足以将他扳倒!”
明璃追问:“那二皇子那边呢?”
顾清辞面色更凝重几分:“二皇子轩辕景璋更为狡猾,直接证据很少。但我们查到,那名代号‘青州客’的江湖人,近一年来曾数次秘密潜入京城,落脚点与瑞亲王府的一处暗桩有关联。此外,我们截获了几封经过加密的密信,破译后内容显示,二皇子通过其在漕运衙门的心腹,为康王走私铁矿的船只提供了‘特殊关照’,确保其能避开沿途盘查。作为回报,康王则利用其封地之便,为二皇子输送了大量钱财。至于这些钱财具体用于何处……虽无直接证据,但结合之前太子之事,其用途不言而喻。”
“这些证据,虽不足以彻底扳倒二皇子,但若在朝堂之上公之于众,足以撕破他长期以来经营的‘德才兼备、谦恭仁孝’的假面,让父皇和朝臣看清他结党营私、甚至可能涉及谋害手足的狰狞面目!”明凰冷声道。
第三节 魑魅魍魉图
沈清韵听完顾清辞的禀报,沉吟片刻,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拿起炭笔,开始勾勒。她一边画,一边分析,声音冷静而清晰:
“殿下,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朝堂之上的对手,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可以分为几个层次,其动机和目标各不相同。”
她在纸中央画了三个圈,分别标注:“保守陆权派”、“二皇子轩辕景璋”、“赵氏及背后势力”。
“首先,是‘保守陆权派’。”沈清韵指向第一个圈,“以赵崇岳(云州卫指挥使)、赵承业(朔州卫指挥使)以及朝中部分老牌世家为代表。他们的核心诉求是维持乃至扩大其在北境的军权和经济利益,反对过度开放边贸削弱其地位,本质上是为了家族和派系的‘长远利益’。值得注意的是,”她画了一条线,将“赵氏”与“二皇子”稍稍隔开,“二皇子的母族赵家,属于这个派系,但他们很可能并不知道二皇子私下进行的通敌、刺杀等极端行为。在他们看来,扶植二皇子上位是为了巩固陆权派地位,但若二皇子的行为会危及家族根本(如通敌叛国),他们未必会死保。”
“其次,是二皇子轩辕景璋本人。”沈清韵指向第二个圈,将其涂黑少许,“他的目标最为明确和极端——夺取皇位。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勾结外敌、谋杀兄弟、铲除异己。他是目前最直接、最危险的敌人,行事毫无底线。”
“最后,是皇后赵氏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的势力。”沈清韵指向第三个圈,打了个问号,“赵氏当年策划太湖之事,目标很可能是当时的帝后,意图控制年轻的太子(现在的陛下)。其背后是否还有更高层次的指使者?目的仅仅是为了让赵氏成为皇后、让二皇子成为太子吗?还是有更深的图谋?这条线,目前最为隐秘。”
她抬起头,总结道:“真实的政治,远比话本戏剧复杂。派系斗争与血缘、姻亲关系并非完全绑定。我们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比如,一旦我们找到二皇子通敌的确凿实证,并将之披露,首先无法容他的,很可能就是力求‘稳妥’、不愿背负叛国罪名的陆权派赵家!届时,二皇子将众叛亲离!”
轩辕明凰与轩辕明璃听完沈清韵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了然与决断。朝堂的迷雾仿佛被拨开了一些,敌人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明凰一掌轻轻拍在案上,凤眸中寒光凛冽:“康王罪证确凿,二皇子面目已露。时机已到,不能再任由这些魑魅魍魉在暗处兴风作浪了!”
明璃也站起身,语气坚定:“姐姐,是时候回京了。我们要当面,会一会这些‘老朋友’。”
一场指向帝国权力核心的风暴,即将从北境蓟城,席卷向东京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