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京都事了
景和十一年的新年祭祀大典,在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氛围中落下帷幕。没有预想中的风波,皇帝轩辕承铉亲自主持了全程,庄严肃穆,一切如仪。然而,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曾何等汹涌,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韵通过影阁的渠道,陆续得知又有数名官员被悄然带走调查,其中官职最高者,竟是正四品的礼部侍郎。她回到别苑书房,铺开自己精心绘制的朝堂派系图,将那些被查官员的名字一一标注其上。对比之下,她心中渐渐有了底——这些官员中,过半都是她通过近期观察,确信与二皇子轩辕景璋往来密切的党羽。
“看来,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格,清洗得颇为精准。”沈清韵轻轻放下炭笔,长舒了一口气。太子与二皇子虽同时被禁足,但性质截然不同。太子是保护性隔离,便于彻底清查东宫环境;而二皇子,则是实打实的惩戒与警告。京中的这场风波,暂时算是尘埃落定了。
她的目光落在案头那封来自北境的信上。轩辕明璃在信中详细诉说了互市推进中遇到的种种难题:信誉保障、纠纷仲裁、税收标准、质量检验,以及最棘手的如何平衡陆权派利益。字里行间,能感受到明璃的焦虑与急切。
作为历史系的学生,沈清韵对古代边境贸易的常规模式自然不陌生。但此刻,一个更大胆、更超越时代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自由贸易区。划定特定区域,实行特殊的税收和监管政策,吸引各方商贾,促进商品和资本的更自由流动……这个现代概念,若能有机地融入当下的北境环境,其带来的活力将是革命性的。
然而,这绝非易事。它涉及到更深层次的法律、行政甚至军事管理模式的变革,需要极其精细的设计,并且必须与明璃充分沟通,结合北境的实际情况。纸上谈兵远远不够。
“是时候回幽州了。”沈清韵轻声自语。京都之事已暂告段落,而北境,正需要她。她开始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准备尽快启程。
第二节 东宫深谈
与此同时,东宫。
在一次久违的、屏退左右的深谈中,景和帝轩辕承铉终于从太子轩辕景桓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望着儿子苍白虚弱、却又带着几分释然与羞愧的面容,皇帝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年,他忙于平衡朝中陆权派与海权派的争斗,殚精竭虑地维持着朝局稳定,对这个体弱多病、性格仁柔的嫡长子,确实少了几分应有的关心。太子这胎里带来的弱症,一直是他的心病。也正因如此,当太子提及,约两年前,东宫一名老宫人“偶然”为他提供了一种名为“五石散”的新药,服用后竟能让他暂时精神焕发,忘却病痛时,景和帝的心猛地揪紧了。
太子坦言,初时效果显着,让他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精力充沛。然而,久而久之,便离不开此药,一旦停药便浑身难受,精神萎靡。他虽隐隐觉得不妥,但那短暂的“健康”幻觉,让他难以自拔,直至沈清韵通过司天监的奏疏点破此事。
皇帝的眼中有痛心,有愤怒,更有深深的自责。他立即下令彻查,然而,那名进药的老宫人早已“暴病身亡”,所有可能指向幕后黑手的线索,都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干净利落地掐断,手段狠辣果决,不留任何余地。
最终,尽管心知肚明谁是主谋,但在缺乏直接铁证的情况下,景和帝只能以“二皇子与犯案官员交往过密、约束不严”为由,下旨将轩辕景璋禁足于王府,非诏不得出。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暂时维持表面平衡的无奈之举。真正的风暴,或许还在后头。
第三节 检验真心
沈清韵离京前,最后一份暗卫报告送达:京都及周边地区的“五石散”交易网络已被基本捣毁。但报告也指出,货源来路不明,有少量模糊线索指向西南方向。至于这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连沈清韵也感到困惑,正史中很少会记载这种阴私之事。
消息传至北境蓟城,轩辕明璃得知沈清韵即将归来,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连日来的紧绷感顿时舒缓了不少。有清韵在身边,无论是互市的难题,还是其他纷繁事务,她都觉得有了主心骨。
正思忖间,亲卫通报萧越将军求见。明璃收敛心神,恢复镇北公主的仪态。萧越步入厅内,行礼如仪,汇报近日边境巡防情况,语气平静,与往日无异。但明璃敏锐地察觉到,他目光深处那丝探究与了然,并未消失。
汇报完毕,萧越并未像往常一样即刻告退,而是略作迟疑。明璃心念微动,决定趁此机会,亲自试探一番。她端起茶盏,状似无意地轻轻一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惘:“边关苦寒,岁月磋磨。有时想起京中旧事,恍如隔世。萧将军,你说……这世间男女之情,是否也如这北境风云,易变难测?”
萧越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殿下”会突然谈及此等私密话题。他抬眼看向明璃,目光复杂,沉吟片刻,方谨慎答道:“末将以为,真心若金,纵经风霜烈火,其色不改。若仅为利益纠葛,则如沙堡遇潮,顷刻便散。”
明璃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模仿着姐姐可能有的洒脱语气,却又刻意流露出几分属于“明璃”的柔和:“哦?那依将军之见,若有人倾慕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子,该如何分辨他是慕其权位,还是真心悦其本人呢?毕竟,联姻带来的好处,可是实实在在的。”
这话问得直白,几乎触及了萧越之前那场未竟的表白。萧越的脊背不易察觉地挺直了些,他迎上明璃的目光,这一次,眼中少了犹豫,多了几分坦荡与坚定:“殿下,真心悦一人,是愿见她展颜,忧她蹙眉,盼她安好,而非思量能从她身上获取何等利益。若仅为联姻,则眼中只见其位,不见其人。即便联姻不成,那份守护之心,亦不会更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有些人,有些心意,从未改变,亦不会因任何名分有无而转移。”
这番话,说得含蓄,却又分明。明璃听在耳中,心中已了然七八分。萧越对姐姐,恐怕并非单纯的政治联姻考量,而是确有真情。她不再追问,只是微微颔首:“将军所言,颇有道理。本宫受教了。”
萧越退下后,明璃独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在信笺上划动。萧越的态度,让她稍感安心。但西南模糊的线索、朝中未散的阴云、以及北境千头万绪的政务,都预示着,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