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一年十月初三,东京洛阳,皇宫大内。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景和帝轩辕承铉独坐案前,指尖反复摩挲着刚刚由北境加急送达的密信。信是长女明凰亲笔所书,字迹虽因快马传递略显潦草,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急切与忧虑却清晰可辨。
“父皇钧鉴:儿臣惊闻姑姑归航,喜忧参半。喜者,姑姑无恙归来,社稷之福;忧者,朝堂平衡恐将骤变,暗流必起。太子仁弱,身处漩涡中心,恐成宵小目标。儿臣恳请父皇,立即加强皇宫及东宫护卫,增派可靠人手,严密监控二皇兄及其党羽动向,凡有异动,宁枉勿纵!北境暂安,儿臣心系京中,夜不能寐。万望父皇圣心烛照,早做决断,以防不测!——女明凰 叩首”
景和帝缓缓放下密信,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明凰的担忧,他何尝不知?作为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着何等凶险的暗流。皇姐轩辕灵韵的归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这潭深水,其引发的连锁反应,足以颠覆现有的权力格局。
事实上,就在两天前,他收到明州八百里加急,确认皇姐船队安然抵达时,便已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他当即密召禁军统领与内侍省都知,以“年关将至,防务升级”为由,暗中调整了皇宫及东宫的布防,增派了绝对忠诚的暗哨,并对所有出入人员加强了盘查。就连二皇子轩辕景璋的瑞亲王府周边,也加派了便衣眼线。
然而,作为皇帝,他亦有难言的苦衷。加强防卫易,主动出击难。二皇子是他的亲生儿子,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岂能因猜忌而轻易对皇子动手?那将动摇国本,引发朝野震荡。陆权派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只能被动防御,等待对方先露出马脚。可这等待的过程,如同头顶悬着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这种明知危险却无法先发制人的煎熬,最是折磨人心。
“朕何尝不想雷霆手段,肃清寰宇……”景和帝低声叹息,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案,“然投鼠忌器,牵绊太多。但愿……但愿这只是明凰的多虑,但愿景璋他……尚存一丝天良。”
他提起朱笔,在明凰的密信角落批下一行小字:“朕已知悉,已做安排。北境重责在肩,尔当专心军务,京中之事,朕自有分寸。” 这既是安抚,也是命令。他不能让远在北境的女儿过度分心。
封好回信,交由心腹暗卫即刻发出后,景和帝走到窗前,望着沉沉夜色,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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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瑞亲王府邸深处,密室内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烛光将二皇子轩辕景璋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他面前的书案上,铺开着一份墨迹未干的详尽行动计划。几名心腹幕僚垂手肃立,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
“殿下,”为首的青衫幕僚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计划已臻完善,各个环节均已反复推演,确保万无一失。一旦启动,便如离弦之箭,再无回头之路。是否执行,请殿下示下。”
轩辕景璋的目光如同鹰隼,仔细扫过计划书上的每一个细节,指尖在几个关键节点上重重划过:
“初四,东宫眼线宫女甲,于钱嬷嬷每日必经之回廊转角花盆下,做菱形暗记。钱嬷嬷见记,则于初五巳时,以太子妃需采买特定食材为由,申请出宫令牌,前往东市。其必经之路‘悦来茶肆’旁侧小巷第三个垃圾筐底,有指令字条。钱嬷嬷取阅后,立即于茶肆灶膛焚毁。”
“同日,宫女甲另于太子书房外竹林第七株竹竿刻划十字暗记。东宫洒扫内侍乙见记,则于初五至初七夜间,当值太子寝殿时,‘疏忽’未将面向御花园的轩窗完全闭合,留一指缝隙。依太子体质及往年经验,最迟初六夜间,太子必染风寒。”
“药材输送分甲乙两路。甲路:药商丙(不知情) -> 镖师丁(单线) -> 城南‘济世堂’掌柜戊(不知情)。乙路:药商己(不知情) -> 车夫庚(单线) -> 城西‘仁心斋’掌柜辛(不知情)。一种名为‘赤阳参’的罕见温补药材,将于初七前分别送达两店。此药对太子虚寒之体有益,太子妃曾多次使用,无人起疑。”
“初八,钱嬷嬷依指令,至两店中任意一家购买赤阳参。若一家售罄,则往另一家。初九,钱嬷嬷将药交由太子妃,太子妃按惯例煎煮后侍奉太子服用。此时太子正服太医院所开治疗风寒之药‘清肺散’。两药相合,性理相冲,会产生缓慢侵蚀心脉之毒素,症状极似风寒加重。太医院未曾见过此药,不识其害。”
“连服两日,太子病体日沉,呈现重症风寒之象。至十月十一,子时前后,毒素积累至临界,心脉衰竭,太子将……‘安然薨逝’。”
幕僚顿了顿,补充道:“为策应此事,我们已通过秘密渠道,令金国于初五前后,袭扰与我互市之蒙古部落。部落求援文书最迟初九抵京。届时北境军情紧急,必吸引陛下与朝堂绝大部分注意力,无人会深究太子‘病逝’细节。”
青衫幕僚最后沉声道:“殿下,此计划环环相扣,各环节执行者互不相识,皆为单线联系。一旦暗记做出,指令传出,便如江河奔流,无法中止。成功与否,皆系于殿下此刻一念之间。”
轩辕景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父皇对太子的偏爱,闪过轩辕明璃回朝后带来的威胁,闪过长公主归来后海权派可能形成的碾压之势……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和狠厉,最终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准!依计行事!记住,若事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臣等明白!”幕僚们齐声应道,躬身退出密室,身影迅速融入外面的黑暗中,去启动那场针对储君的死亡倒计时。
轩辕景璋独自留在密室内,望着跳跃的烛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意。十月十一……他倒要看看,到了那一天,这大夏的朝堂,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遥远的北境蓟城,轩辕明凰站在城楼上,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她不知道具体的阴谋,但她知道,风暴即将来临。而她能做的,除了提醒,便是在北境握紧手中的剑,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巨变。
而此刻的明州港,轩辕明璃与沈清韵,还沉浸在与长公主重逢的喜悦和对新作物的巨大兴奋之中,尚未察觉,一张无形的巨网,已悄然向着东京洛阳的东宫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