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东宫探视
景和十一年四月初,东京洛阳,春意正浓。一辆装饰朴素的青篷马车悄然驶入皇城,直入东宫侧门。轩辕明凰在韩岱儿的搀扶下步下马车,尽管眼前依旧黑暗,但她对东宫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无需视觉。
“阿姐!”一个带着惊喜与依赖的年轻声音从殿内传来,太子轩辕景桓疾步迎出。他身形略显单薄,面色带着久居室内的苍白,虽已十九岁,但在唯一的同胞姐姐面前,仍像个需要庇护的孩子。
明凰准确地将手伸向声音来源,轻轻握住弟弟微凉的手:“景桓,近来可好?”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一切都好,只是……时常想念阿姐。”太子引着明凰入内,语气中难掩落寞。宫人奉上茶点后悄然退下,将空间留予这对皇家姐弟。
殿内陈设雅致却难掩冷清。明凰虽不能视,却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属于“一个人”的孤寂。她想起弟弟自幼失怙,父皇忙于国事,母族陈氏远在江南,自己这个姐姐是他最亲近的依靠。可自从她三年前北上执掌军权,姐弟相聚之日便屈指可数。
“父皇前日还来看过我,问了我的功课。”太子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些,“柳娘娘……前些时日也派人送了些新茶来。”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自四弟去后,她便很少亲自来了。”
明凰心中微涩。她知晓柳贵妃曾因与母后交好,对景桓多有照拂。但自去年她那年仅十岁的幼子、四皇子轩辕景璘“意外”坠马夭折后,柳贵妃悲痛欲绝,深居简出,更是有意避嫌,避免与东宫过多接触,以免引来不必要的猜忌。这深宫之中,温情总是如此稀薄而脆弱。
“景桓,”明凰握紧弟弟的手,语气坚定,“你是大夏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要学着坚强,但也不必事事硬撑。若有难处,定要告知父皇,或是传信于我。”她心中暗叹,弟弟性情仁柔,体弱多病,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中,犹如逆水行舟,步步艰难。她必须为他,也为自己和明璃,铺好更稳妥的路。
第二节 御前陈情
探望太子后,轩辕明凰即刻求见景和帝。在御书房内,她虽目不能视,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挺拔仪态。
“儿臣参见父皇。劳父皇挂心,儿臣内伤已愈,只是这眼睛……御医说还需些时日。”她平静地禀报着自己的情况,语气中没有丝毫颓丧。
景和帝看着长女清瘦却坚毅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平安归来便好。北境之事,明璃她……做得很好。”他自然知晓代掌北境的实为次女,此言既是肯定,也是试探。
“父皇明鉴。”明凰微微颔首,“北境新策初行,看似顺利,实则暗流涌动。二月初漕运码头之事,绝非偶然。儿臣以为,朝中军中,仍有势力不愿见边关安宁。”她话语直指核心,却巧妙地将妹妹的遇险转化为对局势的判断。
“儿臣此番回京,一为安父皇与太子之心,二则……”她略作停顿,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恳请父皇赐下一道密旨。”
“哦?何种密旨?”景和帝目光微凝。
“一道……允北境主帅临机专断、必要时可先斩后奏之权,且能压制朝中因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而可能产生的‘欺君’非议的密旨。”明凰的话语清晰而坚定,“北境距京千里,讯息往来不便。若遇紧急变故,需主帅有足够权柄稳定大局。儿臣……或明璃,若行权宜之计,皆为国朝社稷,望父皇圣心烛照,预为保全。”
她没有明说“身份暴露”四字,但景和帝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长女的深意。这是在为明璃可能面临的最坏情况提前布局,要一道“免死金牌”。他沉吟片刻,想起北境互市章程的精妙,想起次女展现出的不凡才具,更想起这双女儿为稳固北疆所付出的代价。
“准奏。”皇帝最终缓缓吐出两个字,“朕会拟旨,用印后由你带走。北境之事,朕信你们姐妹。”
“儿臣,谢父皇隆恩!”轩辕明凰深深一拜。有了这道护身符,明璃的处境将安全许多。接下来,她还需要暗中联络一些信得过的朝臣,为可能到来的风波做好准备。
第三节 边关急报
就在轩辕明凰于京城暗中布局之际,北境蓟城,风云再起。
轩辕明璃刚从互市区返回镇北都护府,一份加急军情便送到了她的案头。来自辽东的密报称,近期女真各部因之前走私铁矿的渠道被掐断,资源日趋紧张,开始频繁袭扰辽东地区的几处官营铁矿和边境村落,试图抢夺铁料资源,规模与频率皆远超以往。
形势紧迫,九州将领会议紧急召开。然而,此次会议的气氛却与以往不同。宣州卫指挥使陈平因边境巡防要务未能出席,会场内,以云州卫指挥使赵崇岳、朔州卫指挥使赵承业为首的陆权派将领占据了主导。
“殿下!”赵崇岳率先发难,声若洪钟,“女真蛮夷如此猖獗,劫我矿场,扰我边民,若不大张挞伐予以震慑,我天朝威严何在?北境安宁何存?必须予以迎头痛击!”
赵承业立即附和:“兄长所言极是!互市新政虽好,然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当此之时,正需彰显我军雷霆之威,方能保互市长久太平。末将建议,即刻调集幽、云、朔三州精锐,主动出击,犁庭扫穴!”
几位依附赵家的将领也纷纷出声,言辞激烈,将边境冲突的责任归咎于互市政策带来的“绥靖”,强调武力解决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轩辕明璃端坐主位,面色平静地听着。她心知肚明,这些人看似义愤填膺,实则各怀心思。有的欲借战功巩固地位,有的想消耗她麾下兵力,更有人或许希望她这个“女主帅”亲征失利,从而动摇其权威。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她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压住了场内的嘈杂,“女真扰边,自当应对。然用兵之道,贵在谋定后动。敌情未明,贸然大军深入,恐中埋伏,或后勤不继。”
这时,伤势未愈、左臂仍用绷带固定的萧越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目光锐利:“殿下所言有理。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加强辽东现有防务,增派斥候,摸清女真各部动向虚实。同时,可派一支精干偏师,快速机动,打击其前锋,救援被扰边民,以示警告即可。未必须主帅亲征,动用大军。”
萧越的话有理有据,但立刻遭到了反驳。
“萧将军此言差矣!”一位赵系将领冷笑道,“女真此番来势汹汹,小打小闹岂能慑服其心?唯有主帅亲临,大军压境,方能展现朝廷决心!莫非萧将军伤势未愈,便怯战了不成?”
“你!”萧越怒目而视,却被明璃用眼神制止。
会场内争论不休,陆权派将领们或慷慨激昂陈述大义,或语带机锋暗中施压,形成一股强大的舆论压力,仿佛若不明璃亲自出征,便是畏战误国。
轩辕明璃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明白,这是一场逼宫。若坚持不允,恐寒了部分将士之心,亦给朝中政敌留下攻讦的口实。若轻易答应,则正中某些人下怀。
沉思片刻后,她抬起手,止住了争论。“既然诸位将军皆认为需重兵震慑,本宫亦觉边关安危重于泰山。”她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舆图上辽东的位置,“也罢。本宫便亲自前往辽东一行,视察防务,相机行事。然如何用兵,何时用兵,需待本宫抵达前线,勘察敌情后再做决断。幽州大营暂由萧将军主持,各州兵马,未有帅令,不得妄动!”
她的话既接受了“亲征”的建议,又保留了最终决策的主动权,滴水不漏。赵崇岳等人虽觉未竟全功,但主帅既已同意前往前线,目的也算达到大半,遂不再多言。
会议散去后,明璃独坐堂中,指尖轻叩案几。山雨欲来风满楼,这趟辽东之行,恐怕不会太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