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月例银子这件事,像阵小风似的,没半天功夫就在镇国公府的下人堆里传开了。
好多人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说没想到五小姐也有硬气的时候,看来是被逼急了。还有些平时也被克扣过月例的婆子丫鬟,心里暗暗觉得解气。
这些闲话自然也传到了柳氏耳朵里。
“反了!真是反了!”柳氏在自己屋里,气得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那个小贱人,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上眼药!她这是要造反啊!”
云清瑶在一旁添油加醋:“娘,我就说她跟以前不一样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不然她哪来的胆子?”
柳氏阴沉着脸,胸口起伏不定。她确实被云清浅这一手打了个措手不及。克扣月例这事儿,说起来不光彩,要是真被捅到老爷那里,虽然老爷不一定管,但她的脸面可就丢大了。
“看来以前是我太心慈手软了。”柳氏咬着牙,眼神狠毒,“让她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她招手叫过王嬷嬷,低声吩咐:“去,给我好好盯着那个小贱人!她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我就不信抓不到她的把柄!”
“是,夫人。”王嬷嬷连忙应下,心里也把云清浅骂了几遍。要不是她,自己今天也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另一边,云清浅拿着银子,心里却并不轻松。她知道,这下算是彻底把柳氏得罪了。以后的日子,恐怕更要步步小心。
她把买来的银丝炭分出一半,让青鸾收好。剩下的炭她生起火,屋里总算有了点暖和气。她又把那厚棉布拿出来,准备给青鸾和自己做两身厚实点的冬衣。
青鸾看着自家小姐忙活,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小姐,咱们今天这样……夫人那边会不会……”
“怕什么?”云清浅手里拿着针线,头也没抬,“事情已经做了,后悔也没用。咱们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萧绝交代的任务。
三天后父亲设宴,她得想办法靠近书房。可现在柳氏肯定派人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不自由,这该怎么办?
她有点发愁,手里针脚就慢了下来。
到了晚上,云清浅把青鸾打发去睡了,自己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月色很好,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忽然想起怀里那根冰凉的“竹笛”。
萧绝说过,有急事可以用它联系。
现在算不算急事?柳氏盯得紧,她行动不便,可能会耽误他交代的事……这应该算是紧急情况吧?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起身,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子最里面的角落。这里背光,最是隐蔽。
她从怀里掏出那根做得跟真竹子一模一样的“竹笛”,放在嘴边,对着上面的小孔,轻轻吹了一口气。
真的没有声音。一点都没有。
她有点怀疑这东西到底管不管用。又等了一会儿,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她吹的方式不对?还是萧绝的人根本没在附近?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试一次,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叩”两声。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赶紧把竹笛藏好,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谁?”
“主子让来的。”外面是个陌生的男声,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清晰,“五小姐有何吩咐?”
云清浅松了口气,看来这东西真的有用。
她想了想,也压低声音说:“请转告……主子,就说我这里被人盯上了,行动不便。三日后的事,可能需要他帮忙制造机会。”
外面沉默了一下,然后那个声音说:“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云清浅说完,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萧绝会不会答应帮忙。
“好。”外面的人应了一声,然后就再没动静了。
云清浅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确认人已经走了,这才回到床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后,会有什么结果。
第二天一整天,云清浅都待在屋里做针线,哪儿也没去。她能感觉到,院子外面确实有生面孔在晃悠,应该是柳氏派来盯梢的。
她也不理会,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给青鸾量尺寸,裁布,缝衣服。青鸾的身体好了些,也能帮着做些简单的活计。
到了傍晚,天色刚刚擦黑,云清浅正在灯下缝衣服,忽然听见院子里“扑通”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接着就听见外面盯梢的婆子惊叫一声:“哎哟!哪个天杀的在院子里扔石头!”
然后是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好像有几个小丫鬟跑过去看热闹。
云清浅心里一动,觉得这动静来得有点巧。她放下针线,对青鸾说:“我出去看看。”
她走到门口,悄悄推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只见院子里果然围了几个人,一个婆子正揉着脑袋骂骂咧咧,地上确实有块小石头。几个小丫鬟在一旁看热闹,指指点点的。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云清浅忽然觉得有人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腕。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什么人都没有。再低头,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纸团。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赶紧把纸团攥紧,关上门回到屋里。
青鸾还在床上做针线,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
云清浅背过身,悄悄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两个字:
“明晚,绣楼。”
字迹依旧是那么凌厉有力,是萧绝的笔迹。
绣楼?云清浅愣了一下。那是府里未婚小姐们学习女红的地方,在花园的东南角,是个二层小楼。因为几位小姐都不爱去,那里平时很安静,几乎没人。
萧绝约她在那里见面?他怎么能进到内院绣楼去?
不过转念一想,他连祠堂都能来去自如,进个绣楼好像也不算什么。
她把纸团凑到灯上烧了,看着它化成灰烬。
明晚……看来萧绝已经安排好了。
第二天,云清浅依旧像没事人一样。上午做了会儿针线,下午说想在院子里走走。那个盯梢的婆子果然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云清浅也不在意,就在自己院子附近慢慢溜达,偶尔停下来看看花,逗逗草丛里的虫子。
到了晚上,她早早让青鸾睡了。自己则躺在床上假装睡着,实际上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约莫到了子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好像是从主院那边传来的。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云清浅心里一惊,走水了?这么巧?
她赶紧起身,披上衣服走到窗边往外看。只见主院方向果然有红光隐隐闪烁,人声鼎沸,整个府邸都被惊动了。
她院子外面那个盯梢的婆子也慌了,探头探脑地往主院方向张望,犹豫着是该继续盯梢还是去帮忙救火。
就在这片混乱中,云清浅感觉自己的窗户被轻轻敲了两下。
她立刻会意,知道这是萧绝安排的机会。她回头看了看里间,青鸾睡得很熟,没有被吵醒。
她轻轻推开窗户,一个黑影敏捷地翻了进来,落地无声。
虽然屋里很暗,但云清浅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萧绝。
他今天穿了一身更方便行动的深色劲装,身形挺拔,在黑暗中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走。”他言简意赅,拉住她的手腕。
云清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身子一轻,竟然被他带着从窗户跃了出去。她吓得差点叫出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萧绝的动作极快,在夜色中如履平地。他带着她,专挑阴影处走,巧妙地避开了那些忙着救火的下人。几个起落,就来到了花园深处的绣楼。
绣楼里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萧绝带着她直接上了二楼,进了一个临窗的房间。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
萧绝放开她的手,转身看着她:“说吧,怎么回事?”
云清浅定了定神,把柳氏派人盯梢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就是这样。我担心后天无法接近书房,所以才联系你。”
萧绝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明晚的宴会,我会制造机会,让你有机会靠近书房。你见机行事。”
“你怎么制造机会?”云清浅忍不住问。
萧绝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这你不必知道”。但他还是说了:“明日宴会,会有人提议去书房观赏镇国公新得的兵书。你找机会跟在后面就行。”
云清浅心里一惊。他连父亲新得了兵书都知道?还能安排人在宴会上提议?
这个男人,到底在镇国公府渗透得多深?
“好,我知道了。”她点点头,心里却更加警惕。跟这样的人合作,真是时时刻刻都要提着心。
萧绝似乎看出她的紧张,忽然问:“害怕了?”
云清浅抬起头,看着他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深邃的眼睛,老实地承认:“有点。”
这是实话。她确实害怕,怕萧绝,怕柳氏,怕这府里的一切。
萧绝似乎轻笑了一声,很轻,几乎听不见。“怕就对了。知道怕,才能活得久。”
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她。月光下,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了她。
“记住,明晚是你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做得好,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做不好……”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云清浅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里。“我会做好的。”
“很好。”萧绝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我送你回去。火应该快被扑灭了。”
他再次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绣楼,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自己院子外面时,云清浅看到那个盯梢的婆子还在,正焦急地跺着脚往主院方向张望,根本没想到要盯的人已经出去又回来了。
萧绝把她送到窗下,低声道:“进去吧。”
云清浅点点头,刚要爬窗户,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小声问:“那个……主院的火,是你放的?”
萧绝看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一点小把戏而已。”
说完,他身形一闪,就消失在夜色中。
云清浅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五味杂陈。为了制造一个见面的机会,就能在堂堂镇国公府放火……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她悄悄爬回屋里,关好窗户。外面救火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看来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她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明晚的宴会,还有萧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明晚……她必须成功。
她翻了个身,看着窗外渐渐淡去的月光,心里默默盘算着。
这一次,她不能再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