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烈日炙烤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
龟裂的土地上,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景物,干涸的河床裸露着狰狞的河石。
然而比天灾更令人窒息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与暗藏的杀机。
太子尹昊清的仪仗在永州府衙前停下,他并未身着繁复的太子常服,而是一身玄色暗纹锦袍,玉冠束发,简洁利落,眉宇间带着一路风尘也难掩的凝重与威仪。
他抵达后的第一件事,并非升堂问案,而是在城西开设了巨大的粥棚,亲自监督施粥。此举迅速安抚了躁动不安的灾民。
然而,无人知晓,夜深人静时,数道黑影已从府衙悄然潜出,目标直指城东那家看似寻常的“云锦绸缎庄”。
与此同时,在城北临时搭起的医棚里,刘宝儿正忙碌着。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棉布医女服,乌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细心为一位中了暑气的老者施针,动作娴熟,眼神专注。
她以游方医师的身份在此行医,既是为了救助灾民,也是为了更方便地暗中查探。
她敏锐地注意到,永州城内除了灾民,还有一些行踪诡秘、眼神警惕的外地人,她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人的活动范围默默记在心中。
李知婉则住在永州官署安排的最好的院落里。
她依旧保持着京城贵女的做派,身着浅碧色轻纱襦裙,发髻精巧,在侍女的陪伴下,每日“准时”出现在太子处理公务的书房外,或是“恰巧”路过太子视察的粥棚。
“殿下,日头毒辣,喝碗绿豆汤解解暑吧。”她声音柔婉,亲手捧上食盒。
尹昊清接过,语气客气而疏离:“有劳李小姐费心,此类琐事让下人做便是。”
他目光掠过她,望向医棚方向,虽看不清那人影,心中却是一暖,随即又因这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的处境而泛起一丝苦涩。
李知婉将他瞬间的走神看在眼里,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
苏云澈凭借其经商才能,很快介入永州的赈灾物资调度。
他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模样,锦衣折扇,但在处理繁杂事务时展现出的精明干练,令人侧目。
他注意到刘宝儿常常在傍晚时分以各种借口独自外出,心中疑窦渐生。
这日黄昏,他见刘宝儿又是一身简便装扮,背着药篓出了医棚,便悄然尾随而去。
刘宝儿确实要去采药,但更重要的,是借机与尹昊清派来的暗卫交接信息。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城郊一片僻静的竹林,这里是她与太子约定的秘密联络点之一。
然而,她刚到竹林边缘,便察觉到一丝异样——太安静了。
她正要发出警示的鸟鸣声,忽然,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竹影深处窜出,直扑竹林中心!
那里,一个穿着普通侍卫服饰、但身形挺拔如松的身影,正是尹昊清!
“殿下小心!”
刘宝儿失声惊呼,同时手腕一翻,几枚淬了麻药的银针已激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两名冲在最前的刺客膝弯!
尹昊清闻声警觉,瞬间拔剑出鞘,剑光如匹练般展开,格开迎面劈来的刀锋!
他此刻无比庆幸,自己遇袭后,坚持习武,武功精进不少,否则在这突发袭击下必然凶多吉少。
“宝儿,快走!”
他一边与刺客缠斗,一边焦急地朝刘宝儿的方向喊道。
就在这时,尾随而至的苏云澈也赶到了竹林外,恰好看到刘宝儿不仅没走,反而捡起地上一根枯竹,施展出一种灵动而精准的击打技巧,专攻刺客关节要害,为太子分担压力!
她神情冷静,眼神锐利,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温婉柔弱?
苏云澈心中巨震,瞬间明白了许多事。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立刻换上担忧的神色,抽出随身短剑加入战团:“师妹!我来助你!”
几乎是前后脚,众多侍卫循着大致方向找来。
打斗间,得到消息的李知婉也匆匆赶了过来。
她一进竹林,看到的便是太子与刺客搏杀,刘宝儿和苏云澈在一旁协助的混乱场面。
尤其是刘宝儿那与她平日形象截然不同的身手,以及太子在激斗中仍下意识护向刘宝儿的方向,都像一根根刺扎进李知婉心里。
“保护殿下!”李知婉尖声命令自己的侍卫加入战斗。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刺客很快被制服,留下两具尸体,其余皆咬毒自尽。
尹昊清收剑回鞘,气息微乱,他第一时间看向刘宝儿,见她无恙,才松了口气,随即目光严厉地扫过突然出现的苏云澈和李知婉:“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苏云澈拱手,面不改色:“在下见刘师妹独自外出采药,天色已晚,放心不下,特来寻找。
没想到竟遇到殿下遇袭。”他刻意强调了“独自外出”。
李知婉则快步走到尹昊清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殿下,您没事吧?可有受伤?这永州地界竟如此不太平!”
她目光扫过刘宝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刘小姐也好身手,竟能临危不乱。”
刘宝儿垂下眼睫,将药篓背好,声音平静无波:“略通些防身之术,让李小姐见笑了。”
她心中暗恼,今后的行动只怕要更加小心了。
尹昊清心中同样思绪翻涌,他深深看了刘宝儿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担忧,更有无需言说的默契。
他转向苏云澈和李知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今日之事,乃宵小之辈狗急跳墙。苏公子,李小姐,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暂勿声张。”
暮色渐浓,竹林里的血腥气被晚风吹散些许。
各怀心事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交流。
苏云澈率先扶住刘宝儿,柔声说:“师妹,我们先回去吧,以后不要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了。”
尹昊清不由自主地向刘宝儿方向伸出手,被李知婉故作柔弱地拉住:“殿下,我好害怕,我们也赶紧走吧。”
刘宝儿回头看了一眼,转头跟着苏云澈走了。
尹昊清按下酸涩翻涌的情绪,甩开李知婉,翻身上马,自自顾自走了。
李知婉咬咬牙,见随从也牵来她的马,便也迅速上马,朝着尹昊清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