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儿半是哄骗半是鼓励的攻势下,刘昌龄终于妥协了。
任由女儿用温热的毛巾敷面,涂上皂角膏,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右边下巴上那几根残存的胡须也剃得干干净净。
当一切完成,刘宝儿拿来铜镜,献宝似的举到父亲面前。
镜中的刘昌龄,虽然头发短了些,但整齐利落,左边的鬓带完美地弥补了缺陷,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而剃光了所有胡须的下巴,虽然一开始看着有些不习惯,显得光溜溜的,但确实如女儿所说,少了几分老成持重,多了几分清爽儒雅。
配上他原本就端正的五官,竟真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怎么样,爹?女儿的手艺不错吧?”刘宝儿歪着头,笑得眉眼弯弯。
“胡子没了,多清爽啊,以后洗脸都方便多了!说不定娘看了,更喜欢呢!”
她说着,还促狭地朝旁边的蓝氏眨了眨眼。
蓝氏看着丈夫焕然一新的模样,也忍不住破涕为笑,嗔怪地拍了女儿一下:“你这孩子,没大没小!”
刘昌龄摸着光滑的下巴,看着镜中与片刻前判若两人的自己。
再看看古灵精怪、巧笑嫣然的女儿,心中那最后一点郁结之气,也终于烟消云散。
他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眼中却充满了慈爱和欣慰。
“你啊……”他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语气中满是宠溺,“真是拿你没办法。”
书房内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女儿的巧手与慧心,如同阳光般驱散了父亲心中的阴霾。
而那个混蛋太子带来的羞辱,似乎也在女儿这番“化腐朽为神奇”的操作下,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刘宝儿却抿着唇,一双拳头在袖中暗暗攥紧。
心中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混蛋太子,已经烙下了无比深刻的恶劣印象。
总有一天要他好看!
与此同时,皇宫东宫之内。
被罚禁足在长青宫的太子尹昊清,正百无聊赖地歪在临窗的紫檀木嵌螺钿软榻上。
窗外蝉鸣聒噪,更衬得殿内沉闷。
面前那张花梨木大书案上,摊开着那本需要抄写百遍的《礼经》。
上好的松烟墨磨好了,狼毫笔也搁在笔山上,可纸页依旧洁白如雪。
太子太傅谢忱,一位年逾花甲、须发皆白的老学究。
身穿一袭半旧却浆洗得笔挺的深青色儒袍,正襟危坐在太子下首的绣墩上。
他手持书卷,抑扬顿挫。
一字一句地讲解着圣贤之道,声音平稳而富有韵,试图将这微言大义灌入太子那颗仿佛装了陀螺的心里。
“……是故君子恭俭以求役仁,信让以求役礼。不自尚其事,不自尊其身……”
谢太傅的声音如同寺庙里老和尚念经,平稳,催眠。
尹昊清昨夜偷偷溜出宫,在西市看了大半宿的胡人幻术,直到天蒙蒙亮才溜回来,本就睡眠严重不足。
此刻,在这暖风熏人、蝉鸣助兴,外加太傅“魔音贯耳”的三重夹击下,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脑袋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最终彻底歪倒在柔软的引枕上,发出了均匀而轻微的鼾声。
谢忱念完一段,习惯性地抬眼看向太子,准备提问。
这一看,差点没把他那几根精心打理的胡须给气歪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谢忱连唤数声,声音一次比一次高亢。
尹昊清只是咂咂嘴,翻了个身,睡得愈发香甜。
谢太傅一生治学严谨,恪守礼法,最见不得学生懈怠,更何况眼前这位是肩负江山社稷的储君!
见太子竟在授课时公然酣睡,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老脸涨得通红。
他“啪”地一声合上书卷,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大,身下的绣墩都发出了“吱嘎”的抗议声。
他几步走到榻前,看着尹昊清那毫无防备的睡颜,痛心疾首地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在嘶吼:
“殿下!‘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岂可白日酣睡,荒废学业!如此怠惰,将来如何承继大统,治理天下啊!”
尹昊清正梦到自己成了武林高手,眼看就要一剑定乾坤,突然被这如同惊雷般的吼声震醒。
美梦被打断,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极其不耐烦地揉着惺忪睡眼,嘟囔道:
“吵什么吵!烦死了!本太子困了,睡会儿怎么了?天塌下来也得等本太子睡醒再说!”
“殿下!您……您岂能说出如此不负责任之言!”
谢忱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尹昊清,因为激动,官靴包裹着的脚不由自主地在地上跺了跺。
他这一跺脚,倒是给了尹昊清灵感。
太子殿下那双尚带着睡意的桃花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目光落在了谢忱那双一尘不染、靴底厚实的官靴上。
一个绝妙的恶作剧念头瞬间形成。
只见尹昊清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猛地从榻上跳下来,动作快如闪电。
谢忱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太子殿下已经蹲在了他面前,伸手就抓住了他一只脚的靴筒!
“殿下!您这是做甚?!”
谢忱大惊失色,下意识想后退,却因为单脚站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整个人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晃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那模样滑稽极了。
尹昊清才不管他,用力一拽——
“唰”的一声,那只代表着师长尊严的官靴,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入了太子手中。
“哈哈!得手了!”
尹昊清得意地大笑起来,拿着那只还带着太傅体温的靴子,像得了什么战利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
他瞄了一眼窗外那池开得正盛的莲花,手臂抡圆了,用力一抛——
那只可怜的官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伴随着“噗通”一声脆响,精准地落入了碧波荡漾的莲花池中央。
惊得几尾锦鲤四散逃窜,靴子在水面上冒了几个泡泡,便缓缓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圈圈荡漾的涟漪。
“殿下!你……你……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谢忱单脚独立,仅穿着白色布袜的脚踩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
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尹昊清,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浑身筛糠似的抖。
他试图单脚跳过去理论,但那姿势实在是难以维持平衡,像个笨拙的木偶,引得殿内侍立的宫人们再也忍不住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