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尹泰帝万寿节,至凌城的上空仿佛都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喜庆气氛。
各府各院都在为皇帝的寿礼绞尽脑汁。
尹昊清被禁足在家,憋得难受,想到父皇万寿节要送个讨巧的礼物,最好能哄得父皇解除禁足的命令。
他在长青宫内来回踱步,锦靴踩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殿内熏着昂贵的龙涎香,袅袅青烟从鎏金熏炉中升起,却抚不平他心头的焦躁。
方才在皇后那里请安时,隐约听见几个宫女在屏风后议论,说陛下近来对一方前朝古砚赞不绝口,连日常批阅奏折时都多次提及。
“小常子!”太子猛地停下脚步,玄色蟒袍的广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去给本太子打听清楚,父皇最近中意的到底是什么砚台!”
小常子连滚带爬地退下,不过一个时辰就带回了消息:
“殿下,打听到了!是墨宝斋新得的一方青天鹤唳砚,据说是前朝制砚大师顾青山的绝笔之作。”
“砚身有天然鹤影,以特殊角度注入清水时,因砚石纹理特殊,当真能听见隐约鹤鸣。陛下前日微服出巡时在墨宝斋见过一次,赞不绝口,只是时间紧促,没有当场买下。”
尹昊清的眼睛顿时亮了,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在寿宴上献出这方绝世名砚时,父皇那惊喜的表情。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顽劣的太子,而是个能让父皇展颜的孝子。
“好!本太子就要这方砚台!”他抚掌大笑,随即又蹙起眉头,“可是……本太子还在禁足期间。”
“殿下,不如让奴才代您去……”小常子小心翼翼地说。
“不行!”尹昊清断然拒绝,“如此珍贵的砚台,本太子要亲自挑选。戴上面具去不就行了?快去准备银票!”
小常子跪在地上,声音发颤:“殿下,皇后娘娘昨日刚下令,说您前些日子在赌坊输得太多,这个月东宫用度减半,如今账上……只剩三千两了。”
“三千两?”尹昊清不可置信地重复,俊美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本太子要买个砚台都买不起了?”
“殿下息怒!”小常子连连磕头,“实在是前些日子您在西市一掷千金,把内务府拨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
“如今又是在禁足期间,不好正大光明地去内务府支取……奴才以为,三千两买一方砚台,已经是天价了……听说是后天要要以竞价的方式拍卖,到时候,我们再找皇后娘娘支持点?”
尹昊清想了想:“三千两就不少了!敢不卖给我,揍他丫的。”
此时,刘府书房内。
刘昌龄对着一卷空白的宣纸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下巴——那里原本该有他引以为傲的美髯。
窗外蝉鸣聒噪,他却浑然未觉,满脑子都是那日在墨宝斋惊鸿一瞥的青天鹤唳砚。
书房陈设简朴,除了满架书籍,唯有一方用了多年的普通端砚摆在案头。
他伸手轻抚砚台,想起那方青天鹤唳砚的精妙,不禁长叹一声。
“若是能得此砚,此生无憾矣……”他喃喃自语,随即又苦笑摇头。
八百两的起拍价,对他这个清贫的御史大夫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为官二十载,两袖清风,就连这宅子都是祖上留下的。
蓝氏端着莲子羹进来,见丈夫这般模样,心疼地叹了口气:“老爷可是还在想那方砚台?”
刘昌龄勉强笑了笑:“想想罢了。那方青天鹤唳砚明日要在墨宝斋拍卖,起拍价就要八百两,后续还不知道要炒到多高。为官清贫,也只能望砚兴叹了。”
这话恰被前来请安的刘宝儿听在耳中。她不动声色地退下,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想到父亲近日接连被太子羞辱,连最心爱的胡子都被剃了。
他为官清廉,如今连一方心仪的砚台都买不起,她只觉得心酸难忍。
***
刘府后花园,夏末的阳光透过繁茂的藤萝架,洒下斑驳的光影。
刘宝儿正对着一池将开未开的残荷发呆,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带,柳眉微蹙,平日里灵动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层轻愁。
“唉,八百两……爹爹定然是极喜欢那方砚台的,可惜……”
她小声嘀咕着,小半辈子没为银钱发过愁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囊中羞涩”的滋味。
正琢磨着是不是把师傅给的那几方闲章拿去当了,或许能凑个零头,身后却传来一个清朗温润,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在此对荷发愁?莫非是嫌弃这荷花不够娇艳,入不了眼?”
刘宝儿闻声回头,眼睛顿时一亮:“大师兄!”
只见苏云澈一袭雨过天青色杭绸长衫,身形挺拔,玉冠束发,正含笑立在月亮门边。
他手中摇着一柄泥金折扇,眉眼温润,气质清雅,如同一位踏青而来的翩翩书生,哪里看得出是纵横江南商场的巨贾。
“你怎么来京城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刘宝儿惊喜地迎上前,脸上的愁云瞬间散了大半。
苏云澈眼中含着细碎的温柔光芒,看着她走近,温声道:“商会有些事务要处理,正好路过京城,想着许久未见师妹和伯父伯母,特来拜访。”
他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掠过,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
“方才见你眉头紧锁,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说与师兄听听,或许我能帮上忙。”
刘宝儿对他从不设防,叹了口气,竹筒倒豆子般说道:
“还不是我爹!他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西市墨宝斋有一方前朝的‘青天鹤唳砚’,喜欢得紧,日日念叨。”
“可那砚台明日要拍卖,起价就是八百两!我爹为官清廉,家里哪来那么多闲钱?我正发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