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城的夜,像被墨汁刷了一层又一层,月亮早就不敢冒头。陈凡拎着一盏白纸灯笼,独自走在荒街上——灯笼是他花三万冥钞从“鬼市”买的,专照阴阳路。
今晚他要去收一笔“坏账”。
阿雅被红绣鞋拖进鬼蜮已经三天,活人三天不回魂,就算彻底死透。陈凡等不起,只能亲自去把她“赎”回来。
赎金他早就备好:十万冥钞,叠成一座小金山,装在一只纸扎的轿子里,由四个扁脸纸人抬着,一步三晃跟在他后头。
纸人脸上用朱砂点了笑,笑得嘴角裂到耳根,在冷风里“哗啦啦”响,像随时会撕破脸。
“快到了。”陈凡低声道。
话音落,街道尽头忽然出现一顶真轿——红漆斑驳,轿帘子滴着血,八个无头骷髅抬杠,一步一“咔嚓”。轿顶插着一块木牌,用血写:迎亲。
纸人轿队与骷髅轿队正面相遇。
对方领队的是个老媒婆,脸抹得比墙还白,手里攥着一柄铜秤,秤钩子却穿着半截舌头。她咧嘴一笑,声音像钝刀刮锅:“哟,送亲的?新媳妇在哪?”
陈凡拍了拍自己轿上的纸箱子:“在这——十万冥钞,换阿雅的魂。钱货两清,鬼市规矩。”
老媒婆用秤钩子挑起一叠冥钞,放在鼻尖嗅了嗅,满意地点头:“钱真香。可新娘子自己愿意走才行,咱不硬抢。”
说完,她掀开骷髅轿帘——
阿雅穿着血红嫁衣,头顶凤冠,盖头却用白布,白布上写满黑字,全是“欠债”。她双手被红绳捆在轿杆上,眼神涣散,看见陈凡才猛地清醒,张嘴却发不出声。
老媒婆阴笑:“小丫头,跟不跟你家主子走?按规矩,你得把脚上的鞋留下。”
阿雅脚上的红绣鞋像生了根,鞋帮里探出细小牙口,咬得她脚踝渗血。她疼得直抖,仍拼命点头。
陈凡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借条”,当众撕碎。
“债已还,契作废!”
撕碎借条的一瞬,红绣鞋发出婴儿啼哭,牙口松了松。陈凡趁机抓住阿雅手腕,一把将她拽出轿子。
老媒婆脸色骤变,铜秤猛地敲地:“抢亲?!”
八个无头骷髅同时转身,骨架“咔啦”暴涨,手里多出骨刀骨叉,血轿帘子无风自扬,像一张巨口朝陈凡扑来。
纸人轿队立刻挡在前头,十万冥钞“轰”地自燃,青火蹿起三丈高,火里跳出百名披甲阴兵,持刀迎上骷髅。
乒乒乓乓,火星四溅。
陈凡没时间观战,背起阿雅就跑。他脚上的白纸灯笼自动飘起,照出一条灰白小路——那是归魂道,活人走七步必死,死人走七步还阳。
陈凡一步踏进去,胸口立刻像被冰锥扎透,他咬牙数着:“一、二、三……”
每一步,地面都渗出黑水,水里伸出惨白手臂,抓他的腿,撕他的肉。阿雅趴在他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放我下来!你会死的!”
“闭嘴,老子不差这一条命。”
第四步,他小腿被撕掉一块肉;第五步,左肩脱臼;第六步,喉咙一甜,血涌到嘴边。
第七步迈出,灰白小路忽然亮起一盏红灯笼——归魂道尽头,老熟人“倒霉鬼”正提着灯等他。灯笼上写着两个大字:黄泉。
“老板,上车!”
倒霉鬼一挥手,一辆纸扎的士“嗖”地出现,车门自己弹开。陈凡把阿雅塞进后座,自己跟着滚进去,关门的一瞬,灰白小路轰然崩塌,无数黑手抓了个空。
纸的士油门踩到底,一路火花带闪电,冲出鬼域。
……
天快亮时,车停在归云居后门。
陈凡浑身是血,几乎站不稳,却仍咧嘴笑:“十万冥钞,买回一条人命,值。”
阿雅抱住他,哭成泪人:“我以后再也不乱穿鞋了……”
“没事,债清了。”
他摸摸她的头,抬头看天——
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照在他脸上,却照不暖他眼底的寒意。
“还有六天。”
六天之后,阴间董事会就要召开“股东大会”,他若拿不出真钥匙,阿雅的命、他的命,都会被当成坏账,彻底核销。
“走吧,去挖我爷爷的坟。”
“啊?”
“真钥匙,在他老人家肋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