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婆对那黑色木牌近乎本能的恐惧,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得董事会大厅的气氛几乎凝固。连一向浑浑噩噩的梦貘都缩紧了身体,梦幻气泡变得黯淡。孟婆熬汤的手也停了下来,锅里的气泡破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终末的信使……”陈凡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敲击着冰冷的“债”字椅背,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敲打着无形的算盘。(心理活动: 名头倒是挺吓人。不过,越是装神弄鬼,越说明他们有所图谋。图我的账簿?还是阿雅的源石?或者两者都要?)
他看向吓得几乎要蜷缩起来的瘟疫婆,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把你知道的,关于‘终末的信使’和‘哀悼者’的一切,都说出来。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价值……一千冥钱。”
金钱的力量,在某些时候,比任何威胁都有效。
瘟疫婆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恐惧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横财”冲淡了不少。她努力回忆着,语速飞快:“老身……老身知道的也不多!那是很久以前,老身还在幽冥边缘游荡的时候,远远感受到过一次他们的气息!那感觉……就像一切都要终结,连‘存在’本身都失去了意义!他们不像我们这些鬼物依靠阴气、怨气存在,他们……他们仿佛就是‘虚无’和‘寂灭’的化身!”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据说他们很少主动现身,一旦出现,就意味着他们‘选定’了目标。被他们‘选中’的人或物,会逐渐被寂灭气息侵蚀,最终彻底消散,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他们盘踞的枯骨林,更是绝地中的绝地,那里的‘寂灭之风’能吹散魂体,磨灭真灵!”
(心理活动: 选定目标?侵蚀?听起来像是一种更高级、更彻底的诅咒。枯骨林的寂灭之风……万鬼当铺老板提到需要强大的庇护……)
陈凡沉吟片刻,再次确认:“除了源石的生命力,或者我这种契约力量,就没有其他方法能抵御寂灭之风?”
瘟疫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老身不知!或许冥府深处那些老古董有办法,但绝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层次!”
问不出更多,陈凡挥挥手,示意惊魂未定的瘟疫婆退下。他看了一眼账簿里仅剩的几千幽冥通宝,又看了看那块如同跗骨之蛆的黑色木牌。
(心理行动: 时间只剩下两天多。靠这点家底硬闯枯骨林,无疑是送死。必须想办法在短时间内,弄到一件能抵御寂灭之风的宝物,或者……大量可用于“燃烧”的冥钱,作为持续抵御的“燃料”。)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叠万宝楼的空白符纸。或许,这个横跨阴阳的庞大商会,能给他带来一线希望?
他立刻取出一张符纸,以指代笔,蘸着桌上墨汁,快速书写。这一次,他写的不是调令,而是一份措辞严谨、带着商业谈判口吻的“采购询价单”:
【致:万宝楼枫晚城分号管事。】
【我方急需采购或租借一件,能有效抵御“寂灭之风”侵蚀的护身宝物,效果需能庇护两人(一活人,一特殊灵体),持续时间预估不少于六个时辰。】
【预算:可议。支付方式:幽冥通宝、部分权能短期使用权、或未来业务优先合作权。】
【盼速回复。】
写完后,他再次摇动青铜铃铛。符纸化作青烟消失。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比之前孟婆和梦貘的响应要长一些。显然,涉及“寂灭之风”这种层级的事物,即便对万宝楼而言,也非寻常。
就在陈凡几乎以为对方会拒绝时,青烟再次浮现,凝聚成一张更加厚实、带着淡淡金边的符纸回执。上面的字迹不再是之前的管事笔迹,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沉稳的字体:
【陈董事长阁下钧鉴:】
【阁下所需之物,非同小可。能抵御寂灭之风者,阴间寥寥。】
【本楼确有一物,或可满足阁下需求:上古法器“渡厄仙舟”残骸(仿制品)。此舟以虚空神木为基,铭刻避劫仙纹,展开后可形成小型庇护结界,理论上可抵挡寂灭之风侵蚀。】
【然,此物需以海量精纯能量驱动,每维持一息,皆需消耗巨额冥钱或等价物。且此为仿品,效能有限,能否在枯骨林核心区域支撑,犹未可知。】
【租借费用:三万幽冥通宝\/日,或等价权能抵押。能量消耗另计。】
【若阁下有意,可亲至本楼秘库一观。】
“三万一天?!还只是租借费?能量消耗另计?!”陈凡看着回执,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心理活动: 这万宝楼,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三万冥钱,我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
但他也清楚,对方敢开这个价,说明这东西很可能真的有用。而且“渡厄仙舟”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比什么“护身符”靠谱。
(心理活动: 钱不够……怎么办?把还没捂热乎的“阳髓玉”当了?或者,抵押部分权能?可那些权能是立身之本,抵押出去风险太大……)
他的目光在账簿上“精准托梦”和“忘忧阁”两个项目上徘徊。这两个业务刚刚起步,远未到能产生大量现金流的时候。
“看来,只能试试那个了……”陈凡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想到了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发行“阴间理财产品”!
他再次提笔,快速书写另一份符纸:
【业务通告(内部试运行):】
【产品名称:“阴间财团稳健增值一号”理财计划。】
【募集目标:五千幽冥通宝。】
【投资方向:用于“精准托梦”业务网络扩建及“忘忧阁”门店扩张。】
【预期年化收益:15%(以幽冥通宝或等价愿力结算)。】
【募集对象:阴间财团内部员工(含前股东)。】
【风险提示:投资项目存在一定不确定性,收益波动,本金有亏损风险。】
他将这份“理财产品说明书”通过铃铛发送给所有“员工”。
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快,也要激烈。
首先是梦貘,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巨大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和贪婪:“老板!我投!我投一千!不,一千五!只要能让我的托梦网络覆盖更广,以后赚得更多!”它显然对自己负责的业务充满信心。
紧接着是孟婆,她犹豫了一下,也掏出了陈凡之前给的研发经费和自己的一点私藏:“董事长,老身……投八百。希望‘忘忧阁’能早日开遍阴间。”
连刚刚被惊吓过的瘟疫婆,都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点积蓄:“老身……投两百,就当……就当支持董事长工作了。”
(心理活动: 果然,画饼和利益捆绑,在哪里都适用。)
然而,最大的金主,却是出乎意料的千年鬼王幽戮。他庞大的身影如同黑雾般凝聚在大厅一角,燃烧的眼眸扫过那份理财产品说明,沙哑开口:“一万。本王投一万幽冥通宝。”
陈凡一愣:“鬼王阁下对此也有兴趣?”
幽戮冷哼一声,声如金铁摩擦:“本王不在乎你那点收益。但你若死在枯骨林,本王的权能核心怕是也要跟着受损。这一万,是投资,也是让你活着回来的路费。”
陈凡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管动机如何,这笔钱确实是雪中送炭。
堕城隍则是最油滑的,他表示自己“囊中羞涩”,但又“全力支持董事长事业”,最终只象征性地投了一百冥钱,显然是打着亏了不心疼,赚了也能分杯羹的主意。
靠着内部“众筹”,陈凡勉强凑够了一万五千多冥钱,加上他自己的积蓄,距离三万的门槛还差将近一半。
时间不等人。陈凡咬了咬牙,拿起那块阳髓玉,对阿雅道:“阿雅,我们再去一趟万宝楼。”
……
万宝楼秘库,位于主楼地下深处,需要通过层层禁制才能进入。接待他们的,是一位气息深不可测、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老者,显然地位比之前的管事高得多。
陈凡直接说明了来意,并将凑来的一万五千冥钱和那块阳髓玉放在了桌上。“这是首付和部分抵押。剩下的,我用未来‘精准托梦’业务在枫晚城收益的百分之十作为抵押,时限一年。”
老者看了一眼阳髓玉,微微点头:“品质尚可,作价八千冥钱。”他又看了看陈凡,似乎在评估他那“未来收益”的可信度。片刻后,他缓缓道:“可。但若一年内无法支付剩余尾款及租金,抵押物(阳髓玉及未来收益权)将归万宝楼所有。”
“成交。”陈凡没有犹豫。
老者转身,在布满禁制的墙壁上操作片刻,一个光晕流转的托盘缓缓升起。托盘上,停放着一艘只有巴掌大小、造型古朴、通体呈现暗金色、船身布满无数细密玄奥符文的小舟。舟身有多处细微的破损,显然状态并非完美。
这就是“渡厄仙舟”仿制品。
“注入能量,念动咒诀即可催动。”老者将一段简单的操控法诀传给陈凡,“记住,它消耗极大。能否支撑你们往返,看你们的‘财力’了。”
陈凡小心翼翼地接过这艘价值连城(对他而言)的小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阴森鬼气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缥缈仙灵之气的庇护力量,心中稍定。
(心理活动: 仙家之物……哪怕只是仿品残骸,也非同小可。希望它真能扛住那寂灭之风。)
回到董事会大厅,已是约定之期的前夜。
陈凡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将剩余的幽冥通宝大部分都充作了“渡厄仙舟”的预备能源。阿雅也紧紧握着源石,做好了随时提供生命之力支援的准备。
子时将至。
陈凡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手中那块如同鬼眼般注视着他的黑色木牌,又看了看身旁紧张却坚定的阿雅。
“准备好了吗?”他轻声问。
“嗯!”阿雅用力点头。
陈凡不再犹豫,全力催动账簿的力量,同时将那艘暗金色的“渡厄仙舟”向空中一抛!
“大!”
嗡——!
仙舟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一艘三丈长短、符文流转的华丽舟船,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仙光,将陈凡和阿雅笼罩其中。仙光与周围的阴森环境格格不入,却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们走!”
陈凡锁定木牌上传来的、指向枯骨林的微弱空间坐标,驾驭着“渡厄仙舟”,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冲入了棋盘格打开了空间通道,朝着那片连鬼王都视为禁忌的死亡之地,疾驰而去!
仙舟刚进入通道不久,陈凡就感觉到账簿内预存的幽冥通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
(心理活动: 这消耗……果然恐怖!希望身上的钱,够撑个来回。)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董事会大厅的穹顶黑雾之眼微微波动,投射出一幅新的画面——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各种惨白骨骼堆积而成的诡异森林,林中死寂一片,连风的声音都带着磨灭一切的嘶哑。
枯骨林,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