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之内,专场演出早已落幕。
官员们或心事重重,或意犹未尽,三三两两地散去。喧嚣褪尽,只余下空荡荡的庭院和几盏在夜风中摇曳的灯笼。
赵灵儿正指挥着宣传队的汉子们收拾台子,她目光扫过人群,无意间落在了角落里一个身影上。
是那个绸缎商人,孙万财。
此人是跟着观摩团一道来的,据说是与户部主事钱林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整个演出过程,当所有人都被台上真挚的情感所感染时,唯独这个孙万财,坐立不安,额头上始终挂着一层油汗,眼神飘忽,频频望向官员席位的方向。
此刻,他正鬼鬼祟祟地凑到户部主事钱林的身边,两人走到一处廊柱的阴影下,低声交谈着什么。
孙万财的身子微微弓着,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争辩,神情激动。
而钱林则是一脸不耐,最后似乎是厌烦了,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塞给孙万财,便冷着脸拂袖而去。
孙万财捏着那东西,呆立在原地,脸色煞白,失魂落魄。
赵灵儿心中一动,将这一幕默默记下。她总觉得,这胖商人身上,透着一股不对劲的死气。
……
子时,迎仙楼。
作为青石县最好的客栈,此刻也陷入了沉寂。
三楼的一间上房内,孙万财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爬下床,哆哆嗦嗦地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银票。
钱林那个老狐狸,只给了这么点钱就想打发他!
一想到自己这次为了巴结观摩团,在汴京上下打点所耗费的巨额家财,孙万财的心就在滴血。
他本想借着这次机会,攀上工部张柬的高枝,没想到张柬对他不屑一顾,钱林又翻脸不认人。
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咚。”
一声轻微的异响,从窗外传来,像是石子敲打窗棂。
孙万财一个激灵,惊恐地望向窗户。
“谁?”
无人应答。
他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挪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窗外,月色如水,空无一人。
他松了口气,许是风吹动了什么吧。
就在他准备关窗的瞬间,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房梁上倒垂而下,一只手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嘴!
“唔!”
孙万财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感到一股森然的杀气将他笼罩。
冰冷的刀锋,没有丝毫停顿,精准地刺入他的心口。
剧痛传来,孙万...财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力气飞速流逝。
他看到那黑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捏开他的下颚,将一滴黑色的液体灌入他的口中。一股腥甜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为什么……
孙万财的意识在飞速消散,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个黑影松开他,任由他的尸体软软滑落在地。
然后,黑影伸出手指,蘸着从他胸口汩汩流出的温热鲜血,在冰冷的地板上,开始一笔一划地,画着什么……
……
青石县驿馆内,灯火通明,却难掩一丝诡异的沉寂。
观摩团的官员们,经历了一整天的震撼与冲击,心思各异。
有人被青石县的勃勃生机所折服,对苏云的看法已然改观。
有人则愈发警惕,认为苏云收买人心的手段太过高明,非朝廷之福。
主官张柬坐在房中,看着窗外县城星星点点的灯火,久久不语。
他身为工部官员,理性上知道苏云所做的一切,对大宋有着何等惊人的价值。
但感性上,那种源自京城中枢的警惕,又让他无法完全信任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县令。
而在另一间客房,户部主事钱林与几名世家出身的官员,正低声密议。
“明日便要启程,难道就这么算了?”一名年轻御史言官魏雍,满脸不甘。
他出身御史台,以弹劾为己任,更是吕相一派的坚定党羽,此次前来,本就是带着“找茬”的死任务。
钱林捋着山羊胡,冷哼一声:“账目天衣无缝,民心坚如磐石,那苏云滑不留手,我们还能如何?只能回京,如实禀报,再做长远计议。”
魏雍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长远计议?等他羽翼丰满,怕是连吕相都……”
话未说完。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黑夜,猛地从不远处的客栈传来!
声音之惨烈,让整个驿馆瞬间死寂。
紧接着,是桌椅被撞翻的巨响,和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的闷响。
“有刺客!”
“快来人啊!死人了!”
驿馆内瞬间炸开了锅!
张柬猛地推开房门,脸色铁青:“发生何事!”
驿馆的管事连滚带爬地跑来,脸上血色尽失,指着迎仙楼的方向,牙齿打颤:“迎仙楼……出事了,有个外地来的绸缎商人死了,死的可惨了!”
孙万财!
那个白日里还找过自己,跟钱林等人有过密谈的外地绸缎商人!
张柬心中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冲上头顶。
他与钱林、魏雍等人快步冲向迎仙楼,只见孙万财所住的客房房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房间正中,绸缎商人孙万财仰面倒在地上,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他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浸透了衣衫,还在汩汩往外冒。
这并非最恐怖的。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孙万财的尸体旁,有人用他温热的鲜血,画下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符号!
一个用鲜血画成的、扭曲而诡异的符号,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那符号像是一个畸形的六芒星,中间还画着一只怪诞的眼睛,笔触粗劣,却充满了原始的恶意,与前些时日谣言中,描绘苏云修炼的“妖法符文”,竟有七八分相似!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一名年轻官员吓得连连后退,险些跌倒。
魏雍的瞳孔,在看到那血色符号的瞬间,却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激动!
他等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