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青石县衙的书房里,烛火摇曳。
赵祯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坐在对面的苏云,缓缓开口:苏卿,朕明日便要启程返京了。
包拯站在一旁,神色复杂。
这几日在青石县的所见所闻,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对为官之道的认知。
此刻听到官家要走,他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不是舍不得这里的繁华,而是舍不得这里那股蓬勃向上的生机。
苏云闻言,起身拱手:臣恭送陛下。
赵祯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朕此番回京,需先在朝堂上做些铺垫。你那皇家钱庄军事学院之事,牵涉甚广,需徐徐图之。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待时机成熟,朕自会召你入京。
苏云点头:臣明白。
赵祯又道:不过,朕有一事不解。你青石县这些工程,动辄数万人参与,耗资巨大。你如何能保证那些富商不从中作梗?又如何能让工匠们真心实意地把活儿干好?
这个问题,也是包拯心中的疑惑。
青石县的工程规模之大,质量之高,他都亲眼所见。
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人,这么多钱,苏云一个县令,凭什么能管得住?
苏云笑了。
他转身走到书桌前,从一摞文书中抽出两份,郑重地放在赵祯面前。
陛下,包大人,请看。
赵祯与包拯凑上前去。
烛光下,两份文书的封面上,分别写着:
《青石县基建投资契约》
《青石县工程质量保证书及百年保修条款》
契约?包拯皱眉,不过是寻常的合同罢了,有何稀奇?
苏云摇头:包大人,此契约,非彼契约。
他将第一份文书打开,指着其中密密麻麻的条款说道:这份投资契约,是臣与钱员外等富商签订的。里面明确写明:投资金额、分红比例、工程进度、违约责任,甚至连工程延期一日,罚款多少,都写得清清楚楚。
赵祯拿起文书,仔细翻阅。
只见上面不仅有苏云的签名和官印,还有钱员外等几位富商的签名和手印。
每一条款下,都有详细的注释和说明。
若乙方未按期完成工程,每延期一日,需向甲方支付工程总额千分之一的违约金……
若甲方擅自挪用工程款项,乙方有权终止合作,并要求甲方双倍返还已投资金……
赵祯越看越心惊。
这哪里是寻常的契约?这简直是把双方的权利义务,拆得细如发丝!
包拯也凑过来看,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他突然指着其中一条,声音拔高:苏云!这条若因工程质量问题导致损失,乙方须十倍赔偿,是否过于严苛?万一真出了问题,那些富商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苏云笑得更灿烂了。
包大人,您说对了一半。他伸出一根手指,正因为有如此严苛的条款,那些富商才不敢有丝毫马虎。他们投了钱,就得盯着工程质量;盯着工程质量,就得监督工匠;监督工匠,就得确保每一块砖、每一根钢筋都符合标准。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而工匠们呢?他们知道,自己干的活儿,是要被富商盯着的,是要被写进契约里的,是要负责任的。一旦出了问题,不仅富商要赔钱,他们自己也要被追责。如此一来,谁还敢偷工减料?
苏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这,就是契约的力量。它不是用来欺压人的,而是用来约束人的。它让每一个参与者,都清楚自己的权利和义务,都明白违约的代价。如此,人心才能齐,事情才能成。
赵祯缓缓放下文书,眼中闪过一丝震撼。
他想起了朝堂上那些官员,想起了那些动辄贪墨、动辄推诿的官场风气。
若是能用这种来约束他们……
不,不行。
赵祯很快摇了摇头。
朝堂上的利益纠葛,远比青石县复杂得多。
苏云这套法子,在一个县里或许行得通,但放到整个大宋……
他不敢想。
包拯则陷入了沉思。
他一生断案无数,见过太多因契约不清而引发的纠纷。
可像苏云这样,把契约写得如此详尽、如此严苛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种契约,真的能约束人心吗?
他不确定。
但他心中那道裂缝,又被撬开了一分。
苏云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又拿起了第二份文书。
陛下,包大人,这份《工程质量保证书及百年保修条款》,更为关键。
他将文书摊开,指着其中一条:凡由青石县官府主导修建的道路、桥梁、堤坝等公共设施,自竣工之日起,百年之内若出现质量问题,由承建方负责免费维修。若承建方已不存在,则由其继承人或担保方承担责任。
百年保修?!包拯失声惊呼。
赵祯也倒吸一口凉气。
百年!
这得是多大的自信,才敢立下如此誓言?
苏云笑道:陛下,包大人,臣修的路,造的桥,筑的堤,用的都是水泥和钢筋。这些东西,只要不偷工减料,别说百年,就是两百年、三百年,也不会塌。臣敢立这个誓言,就是因为臣对自己的技术,有绝对的信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而且,这份保证书,也是给百姓的一颗定心丸。他们知道,官府修的东西,是要负责任的,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如此,他们才会真心拥护官府,才会相信朝廷。
赵祯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些年年修、年年塌的黄河大堤,想起了那些豆腐渣工程背后的贪官污吏。
若是能有这样一份保证书……
他突然觉得,苏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在修路、筑堤,更是在重建百姓对朝廷的信任。
而这份信任,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珍贵。
就在这时,苏云又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笑眯眯地递到赵祯面前。
陛下,还有最后一份,劳烦您过目。
赵祯接过一看,顿时愣住了。
《保密协议》
他抬头看向苏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苏云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您和包大人这几日在青石县所见所闻,尤其是水泥、炼钢、水力机械等技术细节,以及臣的管理模式,还请二位务必保密。
保密?赵祯哭笑不得,朕是天子,你让朕签保密协议?
包拯也黑着脸:苏云,你这是何意?莫非是怕我等泄露你的秘密?
苏云连忙拱手:陛下,包大人,臣绝无此意。只是这些技术和模式,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恐怕会被用于不轨之途。臣这份保密协议,也是为了保护陛下和朝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若陛下觉得不妥,臣也不敢强求。只是……
只是什么?赵祯问。
苏云笑得无比灿烂:只是臣希望,陛下能给臣一个承诺,让臣安心。
赵祯盯着苏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好你个苏云,连朕都敢套路。
他拿起笔,在保密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盖上了随身携带的私印。
朕今日便给你这个承诺。不过,你记住了,朕这一笔,可不是白签的。
苏云连忙躬身:臣明白,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包拯看着官家都签了,犹豫片刻,也沉着脸按下了手印。
他心中暗道:罢了,这苏云虽行事离经叛道,但其心可鉴。今日便依他一回。
烛光下,三人的名字和手印,在那份保密协议上格外醒目。
苏云收起文书,对着赵祯深深一揖。
赵祯站起身,拍了拍苏云的肩膀。
苏卿,朕这次回京,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你放心,你的那些计划,朕会一一实现。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朕,等着看你那支的模样。
等赵祯和包拯离开,苏云才长舒一口气。
他看着桌上那三份签好字的文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步,算是走稳了。
窗外,夜色深沉。
远处传来工地上的轰鸣声,那是水力锻锤还在工作。
苏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青石县。
明日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将传到汴京。
传到整个大宋。
他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波澜,但他知道,这条路,已经走到了不能回头的地步。
来人。
门外的衙役推门而入。
大人有何吩咐?
苏云转过身:去叫李老汉和几个工头过来,本官有事要交代。
衙役退下。
苏云重新坐回书桌前,铺开一张白纸。
他要在赵祯回京之前,把接下来的计划写清楚。
军事学院的选址,新军的编制,皇家钱庄的章程……
每一件事,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烛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