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城外的流民终于不再增加了。
王猛站在城墙上,手里拿着最新统计的册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大人,这数字……有点吓人。”
苏云接过册子扫了一眼:“两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人?”
“对。”王猛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还是统计到的,没登记的估计还有几百。”
“这么多人,都是冲着民心大堤来的?”
“可不是。”王猛苦笑,“您是不知道,这大堤的名声现在传得有多邪乎。有人说它是鲁班显灵,有人说是龙王爷保佑,反正传来传去,就成了青石县有座仙堤,能保命。”
苏云哭笑不得:“我修个堤,怎么就成神仙了?”
“百姓就信这个。”福伯端着茶走过来,“不过大人,这么多流民聚在城外,长久下去……”
“我知道。”苏云放下册子,“再这么下去,别说出乱子,光是吃喝拉撒就能把青石县压垮。”
王猛点头:“就说这粮食,三家的存粮早就见底了,现在全靠商队从外地调。可这么多张嘴,每天光是稀粥就得十几石米。”
“还有卫生。”福伯皱着眉头,“城外那片地方,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到处都是污秽。前两天已经有人开始拉肚子了,要是传开……”
苏云站起身,走到窗边。
城外的板房区已经扩大了一倍,密密麻麻连成一片。远远看去,炊烟袅袅,人声嘈杂,倒像是个小镇。
但他心里清楚,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
人一多,什么问题都会冒出来。
“王猛。”
“属下在。”
“去把刘石匠、赵铁他们几个叫来,还有那个……对,就是流民里那个嗓门最大的汉子,叫什么来着?”
“张大牛。”
“对,把他也叫来。”
一个时辰后,县衙后堂挤满了人。
刘石匠、赵铁、王老五这些老面孔自不必说,那个叫张大牛的汉子站在最后,拘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都坐。”苏云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张大牛结结巴巴。
“我说合规矩就合规矩。”苏云笑了笑,“坐下说话,别站着。”
众人这才落座。
苏云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城外现在有多少流民,你们都清楚。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早晚出事。”
“所以,我打算成立两个新衙门,专门管这些事。”
“新衙门?”王猛愣了一下。
“对。”苏云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纸,“第一个,叫民政司。专门负责流民的登记、安置、分配工作。”
“第二个,叫防疫司。负责城内城外的卫生、防疫、消杀。”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两个名字,他们闻所未闻。
“大人……”刘石匠试探着问,“这民政司和防疫司,跟县衙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苏云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框架图,“县衙管的是全县的政务,民政司只管人,防疫司只管卫生。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王猛。”
“属下在。”
“民政司归你管。从现在开始,所有流民必须登记造册,包括姓名、籍贯、年龄、技能。登记完了,按照技能分配工作。会干木工的去木工坊,会种地的去田里,什么都不会的,送去窑厂当学徒。”
王猛咽了口唾沫:“大人,这工作量……”
“我知道。”苏云打断他,“所以我给你配人。张大牛。”
“啊?”张大牛猛地站起来。
“你嗓门大,人也机灵,从今天起,你就是民政司的副手,协助王捕头管理流民。”
张大牛懵了:“大人,我……我就是个种地的,这……”
“种地的怎么了?”苏云看着他,“你能把三千多流民组织起来排队领粥,不闹事不哄抢,这本事可不小。”
张大牛挠了挠头,憨笑起来。
“至于防疫司……”苏云转向赵铁,“赵铁,你来当这个头。”
“我?”赵铁指了指自己,“大人,我是干铁匠活的,这防疫……”
“防疫不是让你治病。”苏云解释,“是让你管卫生。城外那片板房区,必须划分区域,每个区域设公共茅厕,定期清理。还有水源,不能随便取用,必须烧开了再喝。”
“另外,每天要有人巡查,发现有人生病,立刻隔离,不能让病传开。”
赵铁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
“刘石匠。”
“大人。”
“你带人去城外,按照我的图纸,修一批公共茅厕。要深挖,底下铺石灰,定期消毒。”
“是。”
“王老五。”
“在!”
“你去窑厂挑一批人,专门烧石灰。这东西接下来用处大着呢。”
“明白!”
苏云把任务一一分配下去,众人听得头皮发麻。
这哪是管流民,简直是要把城外那片地方当成第二个青石县来建。
“大人……”福伯犹豫着开口,“这么大的动作,需要多少银子?”
“不多。”苏云淡定道,“民政司和防疫司的开支,从青云商号的账上走。反正这些流民最后都要进商号干活,提前投资,不亏。”
福伯松了口气。
“还有。”苏云看向王猛,“从今天起,城外板房区改名叫新民坊。所有住在那里的人,统一发放木牌,作为临时身份凭证。凭牌领粥,凭牌干活,凭牌领工钱。”
“没有木牌的,一律不许进新民坊。”
王猛眼睛一亮:“大人,这招高明!有了木牌,就能把人管住了!”
“不是管住。”苏云摇头,“是让他们知道,在青石县,守规矩就有饭吃,不守规矩就得滚蛋。”
众人齐齐拱手:“大人英明!”
“别拍马屁了。”苏云摆摆手,“都去忙吧,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新民坊的变化。”
“是!”
众人鱼贯而出。
只剩下福伯还站在原地。
“大人……”他欲言又止。
“说吧,什么事?”
“老奴就是觉得……您这步子迈得太大了。民政司、防疫司,这可都是前所未有的新鲜玩意儿。万一……”
“万一什么?”苏云笑了,“万一朝廷怪罪下来?”
福伯点头。
“怕什么。”苏云走到窗边,看着城外那片板房区,“我又没谋反,只是把流民管起来,让他们有活干,有饭吃。这是好事,朝廷还能治我的罪?”
“再说了……”他转过身,“青石县现在的样子,朝廷看在眼里。知府大人都亲自来视察了,这就是最好的背书。”
福伯这才放下心来:“老奴明白了。”
三天后。
原本杂乱无章的板房区,被划分成了整齐的十个片区。每个片区都有专人负责,登记造册,分配工作。
公共茅厕修好了,深挖的坑底铺满了石灰,虽然简陋,但至少不再臭气熏天。
水井旁边竖起了木牌,上面写着“生水勿饮,需煮沸”。
每天早晚,都有人拿着扫帚清扫道路,收集垃圾集中焚烧。
最显眼的,是每个流民胸前都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编号和姓名。
王猛站在新民坊的入口,看着进进出出的流民,脸上全是得意。
“大人,您这招真绝!现在这些人,比咱们县城里的百姓还老实!”
苏云笑而不语。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