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的第三天,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悬在陆宅的上空,连带着屋里的空气都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湿冷。
林晚星坐在客房的地毯上,给孩子们整理换季的衣物。陆承玥趴在她身边,正拿着一只小熊袜子往嘴里塞,口水顺着袜口往下滴,黏糊糊地蹭在地毯上。林晚星笑着把袜子从她嘴里抽出来,在她软乎乎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小馋猫,什么都想吃。”
陆承宇则安静地靠在婴儿床的栏杆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打盹。早上起来时他就没什么精神,奶也只喝了小半瓶,林晚星以为是天气不好影响了胃口,没太在意。
“承宇,过来妈妈这里。”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想抱抱儿子。
往常只要听到她的声音,陆承宇总会摇摇晃晃地爬过来,伸出小胖手要抱抱。可今天,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小嘴瘪了瘪,又把头埋了下去,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
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她连忙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手心上,吓得她心脏猛地一缩。
“承宇!”她惊呼一声,把儿子抱进怀里。小家伙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呼吸也比平时急促许多,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小身子软软地靠在她怀里,一点力气都没有。
“张妈!张妈!”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哭腔,抱着陆承宇就往楼下跑。
正在厨房准备午饭的张妈听到喊声,手里的锅铲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跑了出来,看到陆承宇通红的小脸和萎靡的样子,也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
“他发烧了,很烫!”林晚星的手都在抖,她想去找体温计,可慌乱中连体温计放在哪里都忘了,“快!快叫家庭医生!”
“哎!哎!”张妈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翻电话簿,手指好几次按错了号码。
陆承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妈妈抱着哥哥着急地跑,自己被落在后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
整个屋子瞬间被慌乱和哭声填满,那层冰冷的低气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得七零八落。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陆寒枭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看到客厅里混乱的景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了?”
他的声音刚落,就看到林晚星怀里烧得迷迷糊糊的陆承宇,和她脸上的泪痕。心猛地一沉,什么冷战、愤怒,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承宇怎么了?”他大步走过去,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他发烧了,很烫……”林晚星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泪掉得更凶了,“张妈已经叫医生了,可还没来……”
陆寒枭没再多问,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后颈,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去拿体温计,找退热贴。”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镇定,“把退烧药准备好。”
“哎!好!”张妈像是得了指令,立刻行动起来。
陆寒枭接过陆承宇,小心地抱在怀里,动作比平时轻柔了百倍。小家伙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难受的哼唧声。他立刻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儿子的头发,声音放得极柔:“承宇乖,爸爸在,没事的。”
林晚星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涩。这个男人前几天还对她怒目相向,此刻面对生病的孩子,却流露出如此柔软的一面。原来再坚硬的外壳下,也藏着为人父的温柔。
“玥玥还在哭……”林晚星抹了把眼泪,想起被忘在角落的女儿。
“我去抱。”陆寒枭头也没抬,目光始终落在陆承宇烧红的小脸上,“你去看看医生到哪了。”
这是他们冷战三天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对话。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对孩子共同的担忧。
林晚星走到楼梯口,把哭得抽噎不止的陆承玥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玥玥不怕,哥哥生病了,我们要乖乖的,不吵哥哥好不好?”
陆承玥似懂非懂地看着妈妈,小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委屈的抽噎。
没过多久,家庭医生匆匆赶来。他给陆承宇量了体温,听了心肺,又看了喉咙,眉头紧锁:“39度5,是高烧。看症状像是病毒性感冒,小孩子抵抗力弱,病情变化快,得密切观察,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现在就去。”陆寒枭当机立断,“张妈,备车。”
“我也去。”林晚星立刻说,紧紧抱着怀里的陆承玥。
“你在家看着玥玥。”陆寒枭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容置疑,“医院人多,别把玥玥也传染了。我会随时给你打电话。”
林晚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知道他说得对,两个孩子不能都出事。“那你……照顾好承宇。”
“嗯。”陆寒枭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抱着陆承宇,跟着医生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好玥玥,别担心。”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股暖流,悄悄淌过林晚星冰封的心底。她看着他抱着孩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眶又热了起来。
车子的引擎声消失在巷口,陆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陆承玥偶尔的哼唧声。林晚星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手心全是冷汗。她不停地看手机,屏幕却一直暗着,心里的焦虑像野草一样疯长。
承宇会不会有事?烧得那么高,会不会烧坏脑子?病毒性感冒会不会很严重?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坐立难安。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这场冷战,如果不是因为争吵,他们现在应该一起在医院陪着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在医院煎熬,一个在家里担惊受怕。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终于响了。林晚星几乎是手抖着接起的:“喂?承宇怎么样了?”
“刚做完检查,确定是病毒性感冒。”陆寒枭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比刚才沉稳了许多,“医生说炎症有点厉害,需要输液。已经开始退烧了,你别担心。”
听到“开始退烧”四个字,林晚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玥玥怎么样?”他问。
“刚哄睡着,没事。”林晚星吸了吸鼻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输完液观察一下,估计得晚上了。”陆寒枭顿了顿,又说,“我让张妈给你做点吃的,你别饿着。”
“嗯。”林晚星轻声应着,心里五味杂陈。
挂了电话,她抱着熟睡的陆承玥,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一片茫然。原来在孩子的健康面前,那些争吵、隔阂、冷战,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想起刚得知怀孕时,陆寒枭笨拙地对着育儿书研究的样子;想起孩子们出生那天,他红着眼眶说“辛苦你了”;想起他们第一次一起带孩子去公园,他手忙脚乱地给承宇换尿布的样子……那些被争吵掩盖的温情,此刻像散落在记忆里的光点,一点点汇聚起来,照亮了她心里的阴霾。
或许,他们都太执着于自己的情绪,太在意谁对谁错,却忘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身份——承宇和承玥的父母。
晚上八点多,陆寒枭抱着陆承宇回来了。小家伙已经退了烧,在他怀里睡得很安稳,小脸红扑扑的,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怎么样了?”林晚星连忙迎上去,目光紧紧盯着儿子。
“没事了,医生说再吃几天药巩固一下就行。”陆寒枭的声音很轻,怕吵醒孩子,“护士教了怎么物理降温,万一再烧起来……”
“我知道,医生也跟我说过。”林晚星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指尖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谢谢你。”
陆寒枭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道谢,眼神有些复杂:“应该的。”
他看着她低头凝视孩子的温柔侧脸,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心里那道因为争吵而裂开的缝隙,似乎悄悄愈合了一些。
“玥玥睡了?”他问。
“嗯,刚睡着。”林晚星抱着陆承宇往婴儿房走,“医生说要多喝水,我去给他喂点水。”
陆寒枭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手轻脚地给孩子喂水,动作熟练而温柔。他忽然开口:“今晚……我在婴儿房旁边的沙发睡吧,万一承宇夜里再烧起来,方便照顾。”
林晚星喂水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话,却像是达成了一种默契。
夜深了,婴儿房里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夜灯。陆承宇睡得很沉,小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林晚星坐在床边,借着灯光看着儿子的小脸,心里一片柔软。
陆寒枭躺在外面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眼睛却睁着,看着天花板。客厅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婴儿房里偶尔传来的孩子的呓语。
他其实毫无睡意。白天在医院守着输液的承宇,心里除了担忧,更多的是后怕。他不敢想象如果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会怎么样。也第一次意识到,那些所谓的猜忌和愤怒,在孩子的健康面前,是多么可笑和幼稚。
或许,他真的该放下那些执念了。
林晚星从婴儿房出来时,看到陆寒枭还没睡,正睁着眼睛发呆。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一条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晚上凉,盖好点。”
陆寒枭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灯光很暗,却能看清彼此眼底的情绪——没有了愤怒和指责,只剩下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也去睡吧,累了一天了。”他说。
“嗯。”林晚星点点头,转身往客房走,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早点睡。”
陆寒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久违的暖意。他拉了拉身上的毯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窗外的铅灰色云层不知何时散去了,露出了几颗疏朗的星星,在墨蓝色的夜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冷战还没有正式结束,他们之间的问题也没有彻底解决。但这场因为孩子生病而被强行打破的沉默,像一道微光,照亮了他们冰封的关系。
在为人父母的本能面前,那些隔阂和争吵似乎都暂时退到了一边。他们或许还会有矛盾,还会有分歧,但至少此刻,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为了守护两个小小的生命,选择了暂时放下彼此的棱角。
夜渐渐深了,陆宅沉浸在一片难得的宁静中。或许,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不仅是对孩子的考验,也是对他们婚姻的一次救赎。
而他们的故事,也在这场宁静中,悄悄迎来了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