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音乐厅的穹顶垂落着数百盏水晶灯,将台下观众的脸映照得如同星河。林晚星站在舞台侧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后台挂钟的滴答声重合,手里的琴弓被掌心的汗浸得微微发潮。
今晚要演奏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是贝多芬晚年的作品,也是考验独奏与乐团配合的试金石。她知道卡尔不会善罢甘休——下午的最终彩排,他在华彩乐段突然加速,差点让整个乐团乱了阵脚,指挥当时气得摔了指挥棒。
“别紧张。”施耐德大师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杯香槟,“记住,舞台是你的战场,琴弓是你的剑。”
林晚星点头,深吸一口气。她换上那件改良式的黑色旗袍,领口绣着银色的音符,行走时裙摆开衩处露出纤细的脚踝,既有东方的婉约,又带着破釜沉舟的凌厉。
当她走上舞台,全场响起礼貌的掌声,其中夹杂着几声低低的议论——显然,不少人对这位“空降”的华人首席心存疑虑。卡尔坐在乐团首席的位置,抬眼看向她时,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指挥棒落下的瞬间,林晚星的琴弓率先起音。E弦发出的高音像一道划破夜空的光,清冽、坚定,瞬间将全场的注意力牢牢抓住。乐团的弦乐声部紧随其后,铺展出厚重的底色,如同多瑙河的浪涛。
第一乐章进行得很顺利,林晚星的弓法稳健得不像话,揉弦时手腕的弧度带着独特的东方韵律,连指挥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可到了第二乐章的华彩段,卡尔的小提琴突然像脱缰的野马般冲了出来——他不仅加快了速度,还故意用了更尖锐的音色,试图盖过她的独奏。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林晚星却仿佛早有预料。她没有被带偏节奏,反而突然收力,琴弓在弦上轻轻一滑,拉出一段近乎耳语的泛音,像在湍急的河流中投下一块安静的石头。就在卡尔的琴声因用力过猛而出现一丝颤抖的瞬间,她猛地发力,弓子如利剑般劈下,G弦发出低沉而磅礴的共鸣,如同惊雷炸响在音乐厅上空!
那声音里带着江南的烟雨,带着维也纳的月光,更带着一种破茧重生的力量,瞬间将卡尔的锋芒彻底压了下去。乐团成员们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纷纷调整弓法,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的节奏——那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是被绝对实力征服后的臣服。
卡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试图再次加速,手指却在琴弦上打了个滑,出现了一个细微的错音。这个错音在林晚星行云流水的演奏面前,显得格外刺耳。
林晚星没有理会,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音乐里。独奏段落中,她将东方哲学里的“留白”融入西方的激情,快弓时如狂风骤雨,慢板时又如月光淌水,琴弓在弦上跳跃、旋转,仿佛在跳一支与命运对话的舞蹈。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的弓尖稳稳停在琴弦上,整个音乐厅安静得能听见水晶灯折射的光线流动。
三秒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有人激动地站起来跺脚,有人挥舞着节目单,二楼的包厢里,施耐德大师率先起身鼓掌,白发在灯光下闪着银光。
林晚星鞠躬致谢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卡尔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琴弓,指节泛白。当她第二次鞠躬时,卡尔终于抬起头,对着她的方向,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那是专业领域里,对强者的无奈致意。
后台的庆功宴上,指挥端着酒杯走过来,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林,你让我重新认识了这首曲子!你的揉弦里有故事,有灵魂!”乐团的成员们纷纷围上来敬酒,刚才还对她冷淡的大提琴手笑着说:“下次再合作,我们听你的!”
施耐德大师递给她一张烫金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私人电话:“下月初我要指挥柏林爱乐演奏《梁祝》,独奏位置留给你。”
林晚星接过名片,指尖微微颤抖。《梁祝》是她学琴时拉的第一首协奏曲,那时她还是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对着乐谱上的“化蝶”二字,想象着自由的模样。
“谢谢您,大师。”
“该谢的是你自己。”施耐德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欣赏,“你让世界看到,东方的琴声,可以如此耀眼。”
第二天,《维也纳音乐报》用整版篇幅报道了这场演出。标题是“来自东方的神秘星辰,用琴声征服维也纳”,配图是林晚星在舞台上弓指苍穹的瞬间。乐评人写道:“她的演奏是东西方文化的完美融合,既有‘大江东去’的豪迈,又有‘晓风残月’的婉约。相比之下,某些试图用技巧掩盖浮躁的演奏,显得如此苍白。”
谁都知道,这是在暗讽卡尔。
林晚星看着报纸上的评论,只是淡淡一笑。她将报纸折起来,放进琴盒的夹层,和那张离婚协议放在一起。过去的伤痕与今日的荣耀,都成了她前行的铠甲。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个陌生的国内号码。接通后,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请问是林晚星女士吗?我是文化部国际交流司的,我们收到了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推荐,想邀请您作为文化交流大使,下个月回国参加‘丝绸之路国际音乐节’……”
窗外的阳光正好,林晚星握着手机,看向远处的多瑙河。河水波光粼粼,像一条连接着故乡与远方的银色丝带。
回国。
这个词在她心里轻轻荡开,没有犹豫,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平静。
她的战场,从来不止于维也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