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陆宅门前的雕花石板时,林晚星掀起窗帘一角,看着熟悉的铁艺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朱红色的门扉上,缠枝莲纹依旧精致,却像一张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归来”。
“林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隔着车门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距离感。
林晚星没应声,只是抱着怀里的保温箱——里面是刚从医院带回来的冷冻母乳,是她趁护士不注意偷偷存下的。推开车门,初秋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甜得发腻,像极了陆宅里无处不在的香水味,闻多了只觉得窒息。
“回来了。”陆母站在玄关,穿着一身暗红色丝绒旗袍,手里捻着串紫檀佛珠,眼神扫过她怀里的箱子,“孩子呢?让月嫂抱上来吧,别累着你。”
林晚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月嫂正抱着两个襁褓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动作轻柔得像捧着稀世珍宝。她没说话,径直换了鞋往楼上走,客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熟悉的冷意漫了出来——还是她刚嫁进来时住过的那间,米色墙纸,水晶吊灯,连梳妆台上的香薰都换了新的味道,却丝毫暖不了这屋子的凉。
“怎么住这儿?”陆母跟上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主卧都收拾好了,寒枭在那边等着呢。”
“我怕吵着他。”林晚星将保温箱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孩子夜里闹,客房离婴儿房近,方便照顾。”
陆母还想说什么,却被楼下传来的脚步声打断。陆寒枭穿着深色家居服站在楼梯口,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回来了。”
“嗯。”林晚星低头整理着保温箱里的储奶袋,没看他。
空气里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花,沉得让人喘不过气。陆母打圆场似的笑了笑:“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随她吧。寒枭,你去看看厨房炖的汤,给晚星端上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停,又慢慢远去。林晚星松了口气,拉开衣柜——里面挂满了新衣服,从哺乳装到家居服,都是她的尺码,却没有一件是她喜欢的款式。就像这屋子,每一寸都精致得挑不出错,却每一寸都透着“不属于她”的陌生。
夜里给孩子喂奶时,林晚星才觉得这屋子有了点人气。月嫂把裹着襁褓的小家伙放进她怀里,小小的手攥着她的手指,眼睛闭得紧紧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胸口,带着奶香的软,瞬间熨帖了心底的褶皱。
“小姐,陆先生让把这个送来。”月嫂递过一杯温水,语气里带着试探,“他说您刚出院,多喝水。”
林晚星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又猛地缩了手。水凉了。
“放着吧。”她低头吻了吻孩子柔软的额角,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他们长大了,就知道妈妈不是故意待在这的。”
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在陆宅的规矩里咔嗒作响。陆母每天早上准时来婴儿房“视察”,指挥月嫂给孩子裹襁褓要多包两层,“小孩子禁不起风”;给孩子喂奶粉要按她指定的量,“胖点才吉利”;连晒太阳的时间都卡得死死的,“卯时的太阳才养人,过了辰时就不能晒了”。
“妈,现在都讲究科学育儿,襁褓裹太近会影响髋关节发育的。”林晚星忍不住开口,怀里还抱着刚喂完奶的小儿子。
陆母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笑意里带了刺:“我当妈的还能害曾孙?寒枭小时候就这么养的,不也长得高高大大的?你呀,还是太年轻,不懂这些老理儿的好。”
林晚星没再争。她看着月嫂顺从地按陆母的意思给孩子裹紧襁褓,看着小家伙在襁褓里皱起的眉头,突然想起医院里那封邮件里的鸟——要是孩子以后问她,为什么别的小朋友能在草地上打滚,他们却要被裹得像粽子,她该怎么说?
夜里哄睡孩子后,林晚星会悄悄打开手机。屏幕上是她用旧账号登录的育儿论坛,私信箱里躺着小周临走前发的消息:“周先生说,需要帮忙随时找他。”
她指尖划过屏幕,点开周慕白的头像——那是一只停在电线杆上的鸟,背景是无垠的天空。她输入又删除,最终只打下三个字:“等时机。”
陆寒枭很少再来客房。偶尔在走廊碰到,他会站在门口看一会儿孩子,手指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有一次孩子哭闹,他伸手想抱,却被陆母拦住:“男人手重,别毛手毛脚的。”
林晚星看着他僵在半空的手,突然觉得他和自己一样,都被困在这宅子里——他困在“陆家长子”的身份里,她困在“陆家儿媳”的名分里。
这天夜里,孩子睡得格外安稳。林晚星坐在窗边,看着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像一片薄薄的霜。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出院前小周塞给她的电话号码,纸边已经被摩挲得发毛。
她拿起手机,按亮屏幕,指尖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远处传来陆寒枭房间关灯的声音,整栋宅子陷入沉睡,只有婴儿房的监控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红光。
“快了。”她对着月光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承诺,“等你们再长大一点,妈妈就带你们去看真正的天空。”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眼底的光,像藏在云层后的星,微弱,却执着。这精致的囚笼再华丽,也锁不住一颗等着风起的心。她知道,蛰伏不是认输,是在等一个能带着孩子一起飞的机会。而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