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林晚星是被一阵温热的濡湿惊醒的。
起初以为是错觉,直到床单洇开深色的痕迹,她才猛地坐起身,小腹传来一阵阵发紧的坠痛,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反复攥捏。她下意识地摸向床头的紧急按钮——那是陆寒枭按在她枕边的,说是“任何情况都能立刻叫到人”。
指尖还没触到按钮,房门已经被撞开。穿着白大褂的产科医生带着两名护士鱼贯而入,动作快得像设定好的程序。“陆太太,别慌,羊水破了,我们先检查宫口。”医生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手套上的消毒水味直冲鼻腔。
林晚星被按回床上,膝盖被用力分开,冰凉的仪器探进来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宫口开了两指,宫缩间隔五分钟,符合启动应急预案标准。”护士在旁边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在宣判。
走廊里瞬间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保镖们开始清场,月嫂抱着早就备好的待产包冲进来,连婴儿恒温箱都被两名护工推着从备用电梯送过来——陆寒枭半个月前就要求“所有设备必须提前到位,误差不能超过三十秒”。
“我怕……”林晚星抓住月嫂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疼痛像潮水般涌来,每一次宫缩都带着撕裂般的坠痛,可周围的人脸上只有“任务进行中”的严肃,没人看她的眼睛。
“别怕,陆太太,我们团队有过三百例双胎接生经验。”医生调整着输液管,语气里的“专业”像层冰壳,“现在给您打留置针,准备静脉补液,防止脱水。”
针头刺进手背时,林晚星看到了陆寒枭。他站在门口,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却有些凌乱,眼底的红血丝比她还重。“都准备好了?”他问医生,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
“一切就绪,陆先生。车队已在楼下待命,直达医院产房的专用通道已封锁。”医生汇报得像在念报表。
“走。”陆寒枭过来想抱她,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改成扶着担架的边缘。“我陪你去医院。”
林晚星想说什么,宫缩突然撞上顶峰,疼得她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担架的皮革里。她看到陆寒枭的喉结剧烈滚动,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拳头,指节白得吓人——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露出慌乱,可这份慌乱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担架被抬起来时,她瞥见墙上的时钟:四点二十二分。从破水到出发,正好五分钟,分秒不差。陆寒枭制定的“黄金救援时间”果然精准,可谁来救救她此刻快要炸开的小腹?
车队在凌晨的街道上疾驰。黑色的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微光,只有车内的仪器屏幕亮着冷光。林晚星侧过头,能看到陆寒枭的侧脸。他一直盯着监测仪上的胎心曲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节奏快得像在打摩斯密码。
“疼……”她咬着牙挤出一个字。
陆寒枭立刻回神,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在半空拐了个弯,握住了她扎着留置针的手。他的掌心滚烫,汗湿的指尖蹭过她的手背,“忍一忍,到医院就好了。”
“你不懂……”林晚星疼得眼泪直流,“这不是任务……是疼啊……”
他的手猛地一颤,眼神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愧疚,又像无措。“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却被另一波更剧烈的宫缩打断。林晚星疼得弓起身子,喉咙里溢出呜咽,这一次,他没再说话,只是蹲下来,把脸埋在她的手背上,像在赎罪。
医院的专用电梯直接通到顶层产房。推开门时,林晚星看到了刺眼的无影灯,还有更多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他们围着她,喊着“深呼吸”“用力”,可她只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精密的机器里,所有的疼痛、恐惧,都要被拆解成“宫缩频率”“宫口开合度”这些冰冷的数字。
陆寒枭被拦在无菌区外,隔着玻璃看着她。林晚星在剧痛的间隙望过去,看到他贴在玻璃上的手,像只困在笼子里的兽。
原来再精密的预案,也算不准人心的疼。原来再周全的掌控,在生命最原始的挣扎面前,都显得如此笨拙。
当医生说“宫口开全,可以准备接生”时,林晚星突然笑了。疼痛还在撕扯,但她看着玻璃外那个手足无措的男人,突然想告诉他:你看,你连我此刻的疼,都治不好。
这场由他一手策划的“完美生产流程”,终究还是漏算了最关键的一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等待被交付的货物。
而这场混乱的伊始,或许才是她真正为自己而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