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下午的阳光,仿佛也带上了孤岛残骸的疲惫,有气无力地穿透稀薄的云层,灼烤着约林和莱芽脚下的土地。背负着昏迷不醒、体温依旧灼人的优,他们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优的魔法书和自身的重量压得约林脊背生疼,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干裂的泥土上洇开一个小点,旋即蒸发。莱芽紧随其后,琥珀色的眼睛因缺水和疲惫而显得有些黯淡,但仍努力保持着警惕,手中紧握着那根削尖的木棍,既是拐杖也是武器。
他们不敢再冒险深入可能存在未知危险的区域,只能在外围相对安全的地带小心翼翼地搜索。幸运的是,或许是地震改变了地貌,也或许是之前的竞争者大多聚集到了更大的碎片上,他们在一个干涸的溪床底部和一处倒塌的鸟巢旁,陆续找到了两枚闪烁着银光的标和四枚铜标。收获带来的短暂喜悦,很快又被优愈发急促的呼吸声冲散。
“水……再给她喝一点……”莱芽将自己的水囊递过来,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口浑浊的渗水。
约林摇摇头,哑声道:“留着你喝。她需要的是真正的药剂,不是这点泥水。”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正缓缓沉向墨蓝色的海平面,将三块孤岛碎片的轮廓勾勒得如同狰狞的剪影。“时间快到了。”
根据艾拉最初宣读的规则,试炼将在第三日傍晚结束,所有幸存者会被自动传送回学院。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被海水吞没,夜幕如同巨大的幕布骤然降临时,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淡蓝色的传送光芒包裹住三人,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约林紧紧抓住背负优的藤蔓,莱芽也下意识地抓住了约林的衣角。
一阵短暂的眩晕后,脚下传来了坚实平滑的触感。嘈杂的人声、明亮的魔石灯光以及拉西拉学院中央广场熟悉的景象,一股脑地涌入感官。
他们回来了。
短暂的安静后,广场上爆发出各种声音——劫后余生的欢呼、寻找同伴的叫喊、因受伤而发出的呻吟。许多新生衣衫褴褛,面带倦容,甚至有人相拥而泣。
约林无暇他顾,他的注意力全在背上气息微弱的优身上。“莱芽!”他急促地喊道,“你留在这里清点我们的魔力标,跟学生会汇报情况!我必须立刻送优去医务室!”
“好!你放心去!”莱芽立刻应下,虽然独自面对接下来的场面让他有些紧张,但他明白优的状况刻不容缓。
约林背着优,拨开人群,朝着记忆中医务室的方向狂奔而去。优滚烫的体温隔着衣物灼烧着他的后背,那份沉重不仅仅是身体的重量,更是一种压在心头的责任和莫名的不安。
莱芽则深吸一口气,开始清点他们三人(主要是约林和他找到,优昏迷前可能自己也找到一些)的收获。当他把所有魔力标——两个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金标、六个银标、十个铜标——堆放在学生会指定的登记桌上时,周围瞬间投来不少目光,有惊讶,有羡慕,也有……不善。
“哟,这不是那个亚人小子吗?”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拜伦带着他的两个跟班走了过来,虽然他们也显得有些狼狈,但神情倨傲。“收获不错嘛?怎么,靠着抱魔族公主的大腿,捡了不少便宜?”他的目光扫过那两枚金标,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和嘲讽。
莱芽的脸瞬间涨红了,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却努力克制着怒气。他知道现在争吵只会给约林和优添麻烦。“这是我们小队共同努力的结果。”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小队?哈!”拜伦嗤笑一声,“露西呢?怎么没见着?该不会是……被你们当成累赘甩了吧?还是说,你们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莱芽气得浑身发抖,琥珀色的眼睛里涌上委屈和愤怒,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反驳。他知道露西的背叛是他们心中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此刻被拜伦恶意揭开,更是痛楚难当。
“安静!”一个严肃的声音打断了拜伦的嘲讽。副会长埃德加走了过来,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制服,只是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他拿起莱芽登记的清单,仔细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气得眼睛发红的莱芽和一脸得意的拜伦,沉声道:“成绩以最终上交的魔力标为准,个人臆测和争吵毫无意义。莱芽同学,确认这是你们小队的全部收获?成员是约林、你,以及……优?”
“是……是的。”莱芽连忙点头,“优同学受伤昏迷,约林送她去医务室了。”
埃德加点了点头,在记录板上快速写着什么:“情况已知。优等班莱芽,所属小队最终评定待全员状况确认后公布。现在,所有新生按班级列队,领取学院制服。”
接下来的流程显得有些混乱和仓促。学生会成员们忙着清点标数、安抚受伤新生。莱芽按照指示,站到了优等班新生的队列中。他领到了两套崭新的制服——是剪裁合体的男式西装,面料厚实,领口和袖口有精致的银色滚边,代表着优等班的身份。他抱着装有制服的袋子,感觉沉甸甸的,却没有太多喜悦。周围优等班的新生,大多是贵族子弟,看他的眼神或多或少带着疏离或审视。
而普通班的新生则在另一边列队,他们的制服同样是西装,但款式相对简单,滚边是铜色,分为A、b、c、d四个班级。莱芽踮起脚尖,看了看分班安排,发现约林在普通班a班
分发完制服,埃德加做了简短的总结,无非是肯定大家的努力,强调试炼的意义,并告知后续课程安排会另行通知。随后,新生们便解散了。
莱芽立刻抱着两袋制服——一袋是自己的,一袋是约林的——急匆匆地赶往医务室。
医务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约林正坐在一张病床旁的椅子上,病床上,优依旧昏迷着,但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至少那不正常的潮红褪去了不少,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一位穿着白袍的牧师刚刚给她施完治疗术,正在收拾东西。
“约林!”莱芽快步走过去,将制服装的袋子递给约林,“这是你的。优同学怎么样了?”
约林接过袋子,看了一眼,随手放在床边,目光又回到优身上。“牧师说她是魔力透支加上某种特殊的体质反噬,需要静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那就好……”莱芽松了口气,也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忍不住开始诉说刚才的经历,“……拜伦他们太过分了!还有,我们分班了,我在优等班x班,你在普通班A班……”他把听到的嘲讽和分班情况都告诉了约林。
约林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当听到自己被分到A班时,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魔力球的判定和他在试炼中主要体现的“战术参谋”作用,都指向了普通班。但亲耳听到,还是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划过心底。
“嗯,知道了。”约林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掠过莱芽怀中那代表着优等班的银色滚边制服,又看了看床上昏迷的优。他们三个,因为一场意外和一场背叛,被暂时捆绑在一起,却又在回到学院的瞬间,被无形的规则重新划分开来。优等班,普通班,魔族公主,人类转生者,亚人少年……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孤岛碎片之间的海域还要宽阔。
医务室的灯光柔和地洒下,将三人的身影拉长,投在洁白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沉默,一种混合着疲惫、隔阂与未来不确定性的沉默。新的学院生活即将开始,但建立在破碎试炼和被迫组队基础上的关系,以及森严的等级划分,将会将他们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