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孤岛是被鸟鸣与潮汐声唤醒的。淡紫色的“潜能雾”在黎明时分渐渐稀薄,如同退潮般融入湿润的泥土和枝叶间,只在叶片边缘留下晶莹的露珠,折射着初升朝阳的金辉。
约林在火堆余烬的微弱暖意中醒来。11岁的身体经过一夜的休整,疲惫稍减,但后背被树根硌到的地方依旧隐隐作痛。他小心翼翼地添了些枯枝,吹燃火星,重新点燃篝火。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林间清晨的寒意,也照亮了身旁仍在熟睡的莱芽和露西。
莱芽蜷缩着,猫耳在睡梦中不自觉地轻轻抖动,仿佛在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他的药剂包紧紧抱在怀里,银质药勺的柄从包口露出来,闪着微光。露西则枕着一块用斗篷裹起的苔藓垫,呼吸均匀,手边还放着那张画满了标记的地形草图。看着同伴安睡的模样,约林心中那因拜伦嘲讽而生的自我怀疑,暂时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他必须带领这个小队走下去,不仅仅是为了成绩,更是为了不辜负这份在困境中建立的信任。
他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溪流边,用冰冷的溪水洗了把脸。水流清澈见底,几尾银色的小鱼迅速躲入石缝。借着水面倒影,他检查了一下别在胸前的普通班徽章,银灰色在晨光下显得有些黯淡。“智能S+……战术参谋……”他低声自语,指尖拂过冰凉的徽章表面。前世职场中察言观色、分析利弊的习惯在此刻苏醒。这场试炼,绝不只是寻找魔力标那么简单。学院高层、学生会内部的权力博弈、各族之间的矛盾,或许都借着这次机会悄然展开。奥古斯特的傲慢,银辉的冷漠,埃德加的公正,还有维克多教授那深不可测的目的……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的思绪中。
“得尽快找到更多标,尤其是银标和金标。”约林在心里盘算,“兑换基础武器是当务之急。莱芽的防御虽强,但不能总是被动挨打。露西的追踪和绘图能力是关键,必须保护好她。”他回想起昨天卡珊小队直奔悬崖的动向,眉头微蹙。悬崖区域危险,但金标价值高,贵族子弟凭借可能携带的隐秘装备或家族传授的保命技巧,或许真敢去闯。是避开他们,还是……伺机而动?
“约林,你起得好早。”莱芽揉着眼睛走过来,声音还带着睡意。他学着约林的样子掬起溪水洗脸,冰凉的感觉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哇,这水好凉!感觉魔力恢复得都快了些。”
“潜能雾的效果还在残留。”约林解释道,递给他一颗昨晚露西辨认出的可食用野果,“吃点东西,我们得尽快出发。露西说潮汐滩涂那边银标比较多。”
露西也醒了,她迅速整理好草图,指着上面新增的标记:“我昨晚感知到滩涂方向有几个比较强的银标波动,而且位置相对分散,不像悬崖那边可能集中有金标但竞争激烈。滩涂地形复杂,有礁石区、泥沼和浅水区,更适合我们利用地形周旋。”
三人简单分食了剩余的野果和烤贝,熄灭火堆,仔细掩盖痕迹后,便朝着潮汐滩涂的方向进发。密林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耐盐灌木和蜿蜒入海的小溪。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淤泥特有的气息。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潮湿,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脚印。
越是靠近滩涂,约林心中的不安感就越发明显。他的“复制”能力在潜能雾的激发下似乎更加敏锐,即使不主动使用,也能隐约感知到周围残留的魔力痕迹——有些混乱,带着争斗的气息。
“前面有情况。”露西突然压低声音,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魔力痕迹很乱,至少有两拨人在这里交过手,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小时。”
莱芽立刻警觉起来,琥珀色的眼睛扫视四周,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防御的姿态。约林示意大家隐蔽到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
从礁石的缝隙望出去,是一片广阔的潮汐滩涂。退潮后裸露的黑色泥泞地上,布满了贝壳和海草的残骸。不远处,几块巨大的礁石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海边。而就在其中一块礁石下,他们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优。
她的深紫色制服裙摆沾满了泥点,红发在海风中肆意飞扬。她正独自与三名优等班的贵族新生对峙。那三人呈半包围状,为首的正是昨天嘲讽约林的拜伦,他手里握着一把显然是兑换来的精铁短剑,剑尖指着优,脸上带着得意的狞笑。另外两人也手持木棍,显然是拜伦的跟班。
“魔族公主,别逞强了。”拜伦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把你刚才找到的那枚银标交出来!再告诉我们你在那边礁石区感知到的金标具体位置!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在这孤岛上,可没什么魔族侍卫保护你!”
优背靠着礁石,紫眸冰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手中紧握着一本厚厚的魔法书,书页无风自动,隐隐有黑色的流光闪过。“凭你们?”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约林他们耳中,带着刺骨的寒意,“也想抢我的东西?”
“哼!你的‘书强化’再厉害,一次性能对付我们三个吗?”拜伦嗤笑,“别忘了,你只是个新生!魔力能支撑多久?”
莱芽气得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压低声音说:“他们太欺负人了!三对一!”
露西也皱紧眉头:“拜伦是奥古斯特的跟班,他们肯定是想抢优的标,顺便打压魔族的气焰。我们要帮忙吗?”她看向约林。
约林的心脏怦怦直跳。帮助优,意味着直接卷入与贵族小队的冲突,很可能被记恨,后续在学院的日子会更难熬。而且优性格冷淡,昨天虽出手解围,但并未表示友好,未必领情。但袖手旁观……拜伦的行径让他想起研究所里那些仗势欺人的守卫,想起父亲托尔的丑恶嘴脸。一种强烈的厌恶感和前世残留的正义感涌上心头。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机会。优的实力强大,若能借此机会与她建立联系,无论是对于眼下试炼,还是未来在学院中应对可能的危机(尤其是与精灵族相关的),或许都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优的骄傲和智慧。
电光火石间,约林做出了决定。他快速对莱芽和露西说:“不能硬拼。莱芽,你准备好防御,听我信号。露西,你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比如泥沼或者容易滑倒的地方。我们智取。”
他深吸一口气,从礁石后站起身,故意放重脚步,朗声道:“拜伦同学,三对一,似乎不太符合学院提倡的‘公平竞技’精神吧?”
他的突然出现,让拜伦三人吃了一惊,纷纷转头看来。优也抬起眼帘,紫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冰冷,但紧绷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拜伦看清是约林,先是愕然,随即露出更加轻蔑的表情:“我当是谁,原来是普通班的‘智能废物’!怎么,想学人家英雄救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约林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一边慢慢走近,一边平静地说:“我只是觉得,为了一枚银标就和同学大打出手,甚至以多欺少,若是传到埃德加副会长或者导师们耳中,恐怕会影响各位在‘潜能孤岛’的最终评价吧?毕竟,试炼考核的,可不仅仅是收集魔力标的能力。”
他的话戳中了拜伦的顾虑。埃德加以公正严厉着称,若被他认定行为不端,即使收集到再多标,成绩也可能大打折扣。拜伦的脸色变了几变。
就在这时,露西按照约林的暗示,悄悄捡起几块石子,用力扔向拜伦侧后方的一片看起来特别湿滑的泥洼地。石子落地的声响吸引了拜伦一名跟班的注意,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就是现在!莱芽!”约林低喝。
莱芽瞬间从另一侧冲出,淡金色的光罩展开,并非冲向拜伦,而是猛地撞向那个分神的跟班。跟班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脚下踩到湿滑的海藻,“噗通”一声摔进了泥洼里,狼狈不堪。
拜伦和另一名跟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优抓住这个机会,手中魔法书黑光大盛,数道由书页文字构成的黑色锁链疾射而出,并非攻击拜伦,而是缠绕向另一名跟班手中的木棍,用力一扯,木棍脱手飞出,掉进了远处的海水中。
瞬间,三对一的局面变成了拜伦一人面对优,以及虎视眈眈的约林三人组。
拜伦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握紧短剑,眼神凶狠地扫过约林和优:“好!很好!你们给我等着!”他知道今天占不到便宜了,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更丢脸。他恨恨地瞪了约林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扶起泥洼里的跟班,带着另一个丢了武器的跟班,灰溜溜地快速退走了。
滩涂上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优收起魔法书,黑光消散。她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红发,目光落在约林身上,紫眸中的冰冷并未完全褪去,但之前的敌意减少了。“多管闲事。”她的声音依旧清淡,却少了几分刺骨的寒意,“就算你们不出手,我也能应付。”
约林并不意外她的反应,笑了笑,坦然道:“我知道。但我们刚好路过,看不惯以多欺少而已。况且,拜伦那种人,你越是退让,他越是得寸进尺。”
优看了他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其他意图,但约林的眼神很平静。她微微颔首:“随你怎么说。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她转身走向刚才依靠的那块礁石,从石缝中取出一枚闪烁着银光的魔力标,收入怀中。
莱芽这时才完全放松下来,好奇地看着优:“优同学,你没事吧?他们没伤到你吧?”
优摇了摇头,没说话,但目光在莱芽关心的表情上停留了一瞬。
露西则兴奋地小声对约林说:“约林,你刚才真厉害!几句话就把拜伦吓退了!”
约林摇摇头:“是大家配合得好。而且,拜伦主要是忌惮优的实力和埃德加副会长的规则。”他心中清楚,这次看似顺利,实则冒险。拜伦的报复恐怕不会太久。
优似乎不打算久留,她看了看天色和潮汐方向,淡淡道:“这片滩涂的银标差不多被找完了。我要去西边的红树林区,据说那里有金标的线索。”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约林三人,“如果你们想找银标,可以去北面的贝壳堤,我感知到那边还有几个波动。至于金标……各凭本事吧。”
说完,她不再停留,红发一甩,身影很快消失在礁石群中。
“她……她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莱芽挠了挠头。
“也许吧。”约林望着优消失的方向,心中思绪翻腾。优的提醒是善意还是仅仅为了还人情?红树林区肯定比滩涂更危险,但金标的诱惑力巨大。是稳妥地去贝壳堤收集银标,还是冒险跟随优的线索去碰碰运气?
“约林,我们现在去哪?”露西摊开草图,等着他的决定。
海风卷着咸腥味吹过,约林感到手腕上抑制环留下的旧疤似乎在隐隐发烫。他看向同伴们——莱芽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露西脸上是跃跃欲试的期待。他知道,作为小队的大脑,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他们的安危和未来。
“我们先去贝壳堤。”约林最终做出了选择,声音沉稳,“巩固现有的优势更重要。兑换了基础武器之后,再考虑下一步。红树林……等我们准备更充分些再说。”
冒险是必要的,但盲目的冒险就是愚蠢。他必须对队友负责。这场试炼,不仅是能力的考验,更是心性与抉择的磨砺。而滩涂上这场短暂的冲突,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泛起的涟漪,或许才刚刚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