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峰传媒的装修已近尾声,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乳胶漆清香。
白色的墙面被砂纸磨得细腻如瓷,沿墙而立的原木色书架刚拆去保护膜,木纹里还藏着新鲜的木质气息;摄影棚的柔光箱调试到最佳角度,暖黄的光线落在白色背景布上,像铺了一层薄纱。
唯独音乐工作室还透着几分“空荡”——苏晓晓的montoya吉他靠在墙角,琴包上的珍珠碎片泛着微光,却少了能搭配的其他乐器。
陈峰坐在窗边未拆封的办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目光落在工作室的空白区域。
他想给晓晓添一架钢琴,雅马哈系列音色温润,适合她写的那些温柔小调;再配一套静音小提琴,她偶尔想尝试弦乐编曲时不用受场地限制;或许还该加一把尤克里里,轻便又俏皮,能丰富旋律层次。
“雅马哈的高端线最靠谱,还能让菲菲帮忙挑挑,省得踩坑。”他自语着,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任菲菲的身影。
上次帮她去她所在店里购买吉他和钢琴的时候,她提过自己在雅马哈旗舰店做销售主管,熟人可以直接对接她,还能省去验琴、比价的麻烦,更重要的是,这笔为晓晓工作室花的钱,还能触发系统双倍返现,怎么算都划算。
他没提前打电话。
一来想给任菲菲一个惊喜,毕竟上次发生关系后,两人都很尴尬,没有继续联系。
顺便也想问问她最近怎么样?
前夫有没有继续纠缠她。
上次转完100万后,两人只有过一次酒后的意外,之后便没再正经聊过。
二来觉得当面沟通乐器参数更直观,能更快敲定型号,不耽误装修收尾。
下午两点,陈峰把车停在市中心雅马哈旗舰店的停车场,木门推开时,风铃“叮铃”作响,瞬间盖过了街上的车流声。
店内陈列着各式乐器,黑色的三角钢琴排在最里侧,原木色吉他挂在墙上,连空气中都混着木材的温润与金属配件的冷香。
“您好,请问需要了解哪类乐器?”穿浅灰色制服的店员迎上来,笑容标准又热情,有了上次陈峰的经历,他们对待每一个客户,都非常的认真。
陈峰扫过店内的货架,目光在收银台、试音区转了一圈,没看到任菲菲那身熟悉的深蓝色主管制服,便开口问道:“我找任菲菲,任主管,她今天上班吗?”
店员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惋惜,语气也软了下来:“任主管今天请假了。昨天下午她突然就烧起来了,量了下快39度,还咳得厉害,我们都劝她赶紧去医院,她却硬撑着把手里的客户单子、库存表都交接清楚,快下班才走的。”
“39度?”陈峰心里“咯噔”一下,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手机。
他想起上次在任菲菲的出租屋,她红着眼眶说“只有你能帮我”时的样子。
任菲菲向来是好强的性子,在乐器店从店员做到主管,靠的就是“不麻烦别人”的韧劲,若非病得站不住,绝不会轻易请假。
他摸出手机,翻出之前存的号码,屏幕上“任菲菲”三个字亮着,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按下去。
上次在她出租屋的意外像根刺,分开时两人都没提后续,此刻直接打电话,总觉得有些尴尬,怕戳破那层没说透的窗户纸。
“她请假时,没说住在哪儿吗?”陈峰追问,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急切。店员摇摇头,伸手擦了擦旁边的吉他:“没说具体地址,就说有急事让我们发微信。不过她之前跟我们聊过,说住的地方离店里不远,是个老小区,门口有棵特别大的老槐树。”
陈峰谢过店员,转身走出乐器店。
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他靠在车门上,盯着手机里任菲菲的微信头像。
那是她去年拍的,怀里抱着一把雅马哈限量款吉他,背景是她还没出危机的工作室,笑容亮得像当时的灯光。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点开对话框,敲下一行字:“听说你病了,没事吧?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说。”
消息发出去,像沉进了水里,连个气泡都没冒。
陈峰等了十分钟,手机屏幕始终没亮,心里的顾虑越来越重。
任菲菲就算再累,看到消息也会回一句“没事”,现在没动静,说不定烧得更严重了。
他发动车子,凭着店员说的“建国里”“老槐树”往前开。
其实他上次送任菲菲回过一次出租屋,只是当时天色晚,又走得急,只记得大概方向,没记清具体路线。
车子在老城区的窄巷里绕了将近半小时,终于在一条爬满爬山虎的巷口看到了那棵老槐树。
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桠伸得老远,树下的小区大门锈迹斑斑,铁门上字掉了漆,只剩模糊的轮廓。
陈峰把车停在巷口,步行进去。老旧的居民楼墙面斑驳,有的地方还裂了缝,楼道口堆着废旧的纸箱、破旧的自行车,空气中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隔壁厨房飘来的油烟,呛得人鼻子发紧。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往楼上走,楼梯扶手积了层薄灰,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吱呀”的响声。
刚到六楼楼梯口,就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顺着声音望去,601的门虚掩着,留了道一指宽的缝。
陈峰轻轻推开缝,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口一沉。
客厅中央摆着两个蓝色塑料桶,桶里的水已经快满了,正“咕咚”往里掉水珠;屋顶的天花板洇出一大片深色的水渍,边缘的墙皮翘了起来,像随时会掉下来。
任菲菲躺在靠窗的沙发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连脑袋都裹了大半,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她的嘴唇干裂得起皮,额头上敷着一条皱巴巴的湿毛巾,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微信界面,似乎是想回复消息,却没力气按下去。
听到推门的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睫毛颤了颤,看清是陈峰时,眼里满是惊讶,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几乎听不清:“你……怎么来了?”
陈峰没回答,快步走到沙发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比店员说的39度还要灼人。
他又摸了摸她的手,冰凉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心里的心疼瞬间压过了之前的尴尬:“都烧得这么厉害了,怎么不打电话叫救护车?”
任菲菲想摇头,却扯得喉咙疼,咳了两声,声音更哑了:“小区……维修师傅周末不上班,漏水……我想等明天……”
话没说完,她就没了力气,头往沙发上歪了歪,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
陈峰看着她这副样子,没再追问,弯腰把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她比看起来轻多了,身体软得像没骨头,靠在他怀里时,还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
“别说话了,我带你去医院。”陈峰的声音放得很轻,怕吵到她,一边抱着她往门口走,一边回头看了眼那两个快满的水桶,还有墙上的水渍。
他心里默默想着,等把任菲菲的病治好,这破出租屋是绝对不能再住了。
他的人,怎么能住这种漏雨又没暖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