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转账的提示音在陈峰手机里响起时，张强正趴在打印店的柜台上，死死盯着任菲菲手里的字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生怕她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改条款。
陈峰指尖在转账确认键上落下的瞬间，手机屏幕角落突然弹出一行淡蓝色的系统提示，只有他能看见：【检测到宿主为任菲菲（女性）消费元，返现元已到账。当前余额：400万元。】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半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对他而言，这元返现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此刻更让他在意的，是任菲菲攥着字据的手终于不再发抖。
张强点开银行App，看到那串“.00”的数字时，眼睛瞬间亮得像贪财的饿狼，脸上的凶相瞬间换成谄媚的笑，连忙抓起笔在字据上歪歪扭扭地签了名，又凑到陈峰的手机镜头前，扯着嗓子喊：“我张强，自愿放弃向任菲菲追讨任何债务，以后永远不靠近她的工作、住处，不联系她，违约我就承担法律责任！”
喊完还怕不够，又抢过笔在字据背面加了个手印，像揣着烫手的金条似的把纸叠了三层塞进夹克内袋，转身就往门外跑，连句客套的“谢谢”都没有，鞋底在水泥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只留下一个潦草的背影。
任菲菲看着他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紧绷了一下午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她捏着字据的手指微微发白，纸角被攥出深深的褶皱，转头看向陈峰时，眼眶还是红的，声音带着未散的颤抖：“陈先生，这钱……我真的不能让你白出，我每个月从工资里扣，哪怕要还十年……”
“说了不用还。”陈峰把手机揣回兜里，指尖不经意蹭过屏幕上还没消退的余额数字——元，这个数字比他最初预想的更快增长，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调出字据照片和视频，转发给任菲菲，“你保存好这些，以后他要是再敢来纠缠，直接报警，这些都是铁证。”
他顿了顿，看到任菲菲还皱着眉，又补充道，“之前你帮我选吉他时，特意帮我试了三把才找到最合晓晓心意的；调钢琴那天，你在我家待了两个小时，连杯水都没喝就走了。这钱就当是谢礼，别再放在心上了。”
任菲菲还想争辩，陈峰却指了指斜对面的街角。
那里有家挂着“老杨烤串”招牌的小店，红色的灯笼串从门框上垂下来，油烟裹着烤肉的焦香飘过来，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我早上路过的时候，闻着他家烤五花肉的香味就走不动道了，你要是真过意不去，陪我吃几串，就当谢我了。”
这话像块软布，轻轻抚平了任菲菲心里的愧疚。
她攥着手机里的转账记录，指尖的温度慢慢回升，点了点头，跟着陈峰往烤串店走。
白色职业装的衣角被风吹起，露出她藏在袖口下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张强抓过的红印，此刻终于能舒展开来，有了点轻松的模样。
“老杨烤串”确实不大，七八张折叠桌挤在不大的空间里，一半摆在店里，一半支在门口的梧桐树荫下。
墙上贴满了泛黄的复古海报，崔健的《一无所有》和beyond的《海阔天空》并排贴在最显眼的位置，海报边角卷了边，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老板杨叔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围着洗得发白却没油污的围裙，站在烤炉前，手里的铁签子翻得飞快，五花肉在炭火上滋滋冒油，撒上的孜然粉一碰到热气，香味瞬间炸开，飘得半条街都能闻到。
“杨叔，两串五花肉，两串蜂蜜鸡翅，再来份蒜香烤茄子！”陈峰熟稔地跟老板打招呼，声音比平时轻快了些。
此刻让他觉得踏实的，是任菲菲终于松开了皱着的眉。
他拉着任菲菲在门口的桌子旁坐下，塑料椅在水泥地上蹭出轻微的声响，“这里比那些摆着花瓶的西餐厅自在，不用拘谨。”
“要喝啤酒吗？”陈峰指着旁边冰柜上贴的“青岛啤酒”贴纸，“天热，喝点冰的解腻，度数不高。”
任菲菲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少喝点就行，我酒量不太好，喝一点就晕。”
杨叔很快端来一扎冰啤酒，透明的玻璃扎壶里，啤酒冒着细密的泡沫，顺着壶壁慢慢往下滑，滴在杯垫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任菲菲拿起杯子，给陈峰倒了满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啤酒的泡沫沾在她的嘴角，像颗小小的珍珠。
她连忙用手背擦掉，脸颊泛起一点浅红，举起杯子：“陈先生，我敬你。今天……真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可能还被张强堵在乐器店门口，说不定连工作都保不住。”
陈峰拿起杯子，跟她轻轻碰了一下，杯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叫我陈峰就行，‘先生’太生分了。”
他喝了口啤酒，冰爽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麦芽香，“张强那种人，你越怕他，他越得寸进尺，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自己扛着。”
对他而言，那元的余额只是数字，而眼前这个女孩摆脱恐惧后的轻松，才是更实在的东西。
任菲菲“嗯”了一声，也喝了口啤酒，冰凉的感觉让她打了个轻颤，却也让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慢慢松了。
杨叔端着烤串过来，五花肉烤得金黄，边缘微微焦脆，还滴着油；鸡翅刷了厚厚的蜂蜜，外皮亮晶晶的，咬一口能拉出丝；烤茄子上铺满了蒜末和小米辣，热气裹着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任菲菲拿起一串五花肉，小口咬了一口，油脂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带着孜然的咸香，比她自己在家煮的清水面条好吃太多。
“我以前很少吃这种路边摊。”她一边嚼着，一边小声说，“张强不喜欢，他说这种地方‘人杂味重’，跟他结婚那两年，我连路过都要绕着走。”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很轻，像在说别人的事，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烤串签，木刺扎进掌心都没察觉。
陈峰没接话，只是拿起一串鸡翅，耐心地去掉骨头，递到她面前：“这个没刺，你吃。”
任菲菲愣了一下，接过鸡翅，小口吃着。
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倒，她的脸颊渐渐红透，像染上了晚霞，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话也多了起来。
“其实刚跟张强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晃动的红灯笼，声音带着点飘忽，“那时候他在一家汽修厂上班，每次发工资都会给我买糖葫芦，还会骑着电动车带我去河边吹风，我以为他会一直对我好。”
炭火噼啪作响，烤炉里的火星偶尔溅出来，落在地上很快熄灭。
任菲菲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后来他跟厂里的人学会了赌博，一开始只是几十块，后来越赌越大，把工资输光了，就去借高利贷。我劝他别赌了，他就打我，说我‘挡他财路’。”
她抬起手，把袖子往上挽了点，手腕上还能看到淡淡的淤青，“你帮我解围时，他抓的就是这个地方，旧伤还没好，又添了新的。”
陈峰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却没擦眼泪，只是攥在手里，纸巾很快被浸湿。
“我攒了半年的钱，才敢偷偷找律师起诉离婚。离婚那天，他堵在法院门口，说不会放过我，我吓得连夜搬到现在的出租屋，换了手机号，以为这样就能躲开，没想到他还是找到了我上班的地方。”
旁边桌的客人在大声划拳，啤酒瓶碰撞的声音混着笑声传过来，却衬得任菲菲的声音更显孤单。
她喝了口啤酒，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上次去你家送钢琴，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幸运，能被人这么疼。”
她抬起头，看着陈峰，眼神里没有丝毫嫉妒，只有满满的向往，“有人记得你喜欢什么，有人护着你不被人欺负，不用怕被人追着要钱，不用躲在出租屋里不敢出门，真好啊。”
陈峰拿起一串烤茄子，挑了块没放小米辣的，放在她碗里：“她也很努力，以前在宿舍里，用三百块买的二手吉他练琴，手指磨出血泡也没放弃。”
对他而言，无论是帮苏晓晓实现梦想，还是帮任菲菲摆脱麻烦，都不只是因为“返现”，而是因为他在意的人，值得被好好对待。
任菲菲吃着烤茄子，眼泪慢慢止住了。她看着碗里的烤串，忽然笑了，嘴角还沾着一点蒜末：“没想到你看着挺严肃的，人还挺好的。苏小姐能遇到你，真是她的福气。”
她又给自己倒了杯啤酒，这次喝得很爽快，“今天谢谢你，不仅帮我摆脱了张强，还听我讲这么多不开心的事。这杯我敬你，祝你和苏小姐一直好好的。”
陈峰跟她碰了碰杯，啤酒的泡沫沾在杯沿上，像小小的星星。
杨叔又端来两串烤馒头片，笑着说：“小姑娘，看你心情不好，多吃点甜的，这馒头片刷了蜂蜜，解愁！”
任菲菲接过，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道混着麦香，让她心里的郁结散了不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边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桌子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旁边桌的客人已经走了好几拨，烤炉里的炭火也渐渐弱了，杨叔开始收拾桌子，却没催他们，只是在旁边慢悠悠地擦着烤签，收音机里放着beyond的《海阔天空》，“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任菲菲喝得有些微醺，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也变得朦胧，她趴在桌子上，看着陈峰的手。
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正轻轻转着啤酒杯，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陈峰，”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梦呓，“你说，我以后会不会也遇到一个人，不用我攒钱还债，不用我害怕，就只是……单纯地对我好？”
陈峰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会的。以后你不用再怕了，有我帮你盯着，张强不敢再来找你。”
他希望，任菲菲能早点遇到那个让她不用再害怕的人。
杨叔收拾完最后一张桌子，走过来笑着说：“小伙子，要不要我帮你叫个车？看这姑娘喝多了，不安全。”
陈峰点了点头，扶着任菲菲站起来，她的身体很轻，靠在他身上，嘴里还小声念叨着：“馒头片真甜……”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慢慢往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