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阴冷与蛇怪腥臭的气息仿佛已经渗透进奥克塔维亚的骨髓,即使此刻她正坐在灯火通明、弥漫着消毒药水气味的校医院里,那场刚刚结束的生死搏杀依旧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坐在一张空病床的床沿,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泥土和不明污渍的黑色长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微微颤抖。
哈利躺在不远处的病床上,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福克斯的眼泪和邓布利多及时的救治将他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韦斯莱一家围在金妮的床边,低声啜泣与庆幸的叹息交织。
庞弗雷夫人正板着脸,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温柔给哈利灌下各种颜色的药水。
罗恩瘫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比哈利还要虚弱,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
没有人过多地注意角落里的奥克塔维亚。
她像一件被遗忘的行李,被暂时搁置在此。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最后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哈利将蛇怪的毒牙刺入日记本,汤姆·里德尔在凄厉的惨嚎中消散。
金妮苏醒。
阿迪尔·帕金森在被邓布利多当场撞破阴谋后,那怨毒而狼狈地逃离……
以及,她自己那道射向阿迪尔·帕金森的昏迷咒。
她做到了。
她违背了最严厉的禁令,参与了战斗,甚至对一位食死徒举起了魔杖。
她几乎能预见到父亲那雷霆般的震怒,那足以将她冻结的、混合着失望与暴怒的眼神。
地窖那扇沉重的木门,或许真的会为她彻底关闭。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近乎绝望的等待中时,校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
他依旧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袍,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比平时更加蜡黄,眼底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疲惫,甚至有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松懈?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病房,在哈利身上停顿一瞬,最后,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沉沉地落在了角落里的奥克塔维亚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课堂上冰冷的审视,也不是地窖里压抑的愤怒,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奥克塔维亚从未见过的深沉,像是一片骤然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海面。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奥克塔维亚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该来的,终究来了。
她默默地站起身,腿有些发软,跟在斯内普身后,走出了校医院,将病房内的嘈杂与温暖关在门后。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影。
斯内普没有走向地窖,而是带着她走向附近一间空置的教室。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却没有点亮灯火,只是任由清冷的月光透过高窗,为室内的一切蒙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他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奥克塔维亚站在门口,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
她等待着那预料之中的、狂风暴雨般的诘问与惩罚。
然而,斯内普开口了,声音异常沙哑、低沉,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种丝绸般滑腻却冰冷的质感。
“当波特带着那个女孩……和那本被摧毁的日记本出现在礼堂,”他没有回头,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当邓布利多宣布危机解除……我……”他顿住了,似乎在艰难地搜寻着合适的词语,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奥克塔维亚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在解释?
“……我意识到,”他最终用一种近乎粗嘎的语调继续道,“我意识到,如果我推开那扇门,看到的是你的……冰冷的身体,或者……一尊石像……”
他的声音再次中断,这一次的停顿更加漫长。
奥克塔维亚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在月光下泛出青白色。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
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使得他此刻的表情更加难以捉摸。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翻涌着奥克塔维亚从未见过的、赤裸而汹涌的情感——后怕、挣扎,以及一种近乎脆弱的疲惫。
“我之前的命令……”他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我说的那些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巨大的勇气才能继续下去。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她身旁的黑暗。
“我说,‘让她去死’。”
他重复着那天在办公室里最伤人的话语,声音里带着清晰的自我厌恶与痛楚。
“我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参与,躲起来,像个……像个懦夫一样保全自己。”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终于再次锁住她,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讥讽与冰冷,只有一片荒芜的坦诚。
“那不是因为我不在乎那个红头发女孩的死活,奥克塔维亚。”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激动,“那是因为……我害怕。”
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轻得几乎如同叹息,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奥克塔维亚的心上。
“我害怕失去你。”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再有任何掩饰,那深藏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出,“像失去她一样。”
不需要说出名字,他们都明白“她”是谁。
莉莉·波特。
那个他们之间永远无法绕开的、爱与痛的交织点。
“我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那样的失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奥克塔维亚从未想象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近乎恳求的脆弱,“尤其是你。”
教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月光无声地流淌,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奥克塔维亚呆呆地站在原地,父亲的话语在她脑中轰鸣、回荡。
所有的委屈、恐惧、不解,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迟来的、笨拙却无比真实的坦白所融化。
他不是不关心,他是太害怕了。
他用最刻薄的语言筑起高墙,用最严厉的禁令打造牢笼,只是想将她隔绝在所有可能的危险之外,只是想守护住莉莉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的痕迹。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总是将自己包裹在冰冷与愤怒之中的男人,此刻却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御,露出了内心最深处的、血淋淋的伤口。
她忽然明白,那句“让她去死”,不是冷酷,而是他在极致恐慌下,对自己无力保护所爱之人的、最绝望的诅咒。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在距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月光下,她的绿眼睛清澈见底,里面闪烁着复杂的水光。
“我明白,父亲。”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但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赫敏是我的朋友,金妮……她需要帮助。”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立场和选择。
斯内普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与莉莉如出一辙的倔强与善良,还有那份独属于她自己的、在阴影中生长出来的坚韧。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头。
那不是一个赞同,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接受,一种终于开始的、对女儿已然长成的独立意志的认知。
“你……”他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日的低沉,却不再冰冷。
“……做得……很好。那道昏迷咒,时机和精准度,都无可挑剔。”
这是一句肯定。
来自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极其罕见的、直接的肯定。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门口,黑袍在月光下划过一个不再那么凌厉的弧度。
“把袍子换掉,清理一下自己。你身上有蛇怪巢穴的臭味。”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她,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着关心。
“另外……阿迪尔·帕金森不会善罢甘休。他丢了面子,也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最近,离任何姓马尔福的人远一点。”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奥克塔维亚独自站在空荡的教室里,月光洒满全身。
父亲离开了,没有惩罚,没有斥责,只有一句迟来的坦白和一句笨拙的肯定。
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入了些许微光。
然而,他最后的警告却像一缕新的寒意,缠绕上心头。
阿迪尔·帕金森的报复……这提醒着她,密室的危机虽然解除,但霍格沃茨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
她选择站出来的后果,或许才刚刚开始显现。
刚刚有所缓和的父女关系,又将如何面对未来可能到来的、来自外部的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