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被拖入慎刑司的消息,像一块寒冰,彻底冻住了魏嬿婉的心。
她坐在满地碎瓷片中间,浑身冰冷,连春婵惊慌的打扫和劝慰声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雾气,模糊不清。
恐惧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不是意外。这绝不可能是意外!
时间点太过巧合,就在她刚刚萌生利用福安这条线的念头时,人就出事了。
是谁?
谁能如此精准地洞悉她的想法,并能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直接斩断这条潜在的线索?
进忠。
这个名字如同鬼魅般在她脑海中盘旋。
只有他,一直像影子一样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有他,拥有在御前动手脚、处置一个小太监的能力;
也只有他,会因为她试图“独立”而如此冷酷地给予“警告”!
那些恶毒的流言,此刻也如同找到了源头,在她耳边疯狂叫嚣。
是了,定是他见控制不住自己,便索性散布谣言,既能为清除福安做铺垫,又能将她彻底逼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让她只能回头求他!
好狠毒的心思!
好精密的算计!
魏嬿婉猛地站起身,不顾春婵的惊呼,踉跄着冲到妆台前,一把扯下了耳畔那对珍珠耳坠。
冰冷的珍珠硌在手心,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
这对耳坠,曾经是她与进忠之间隐秘联系的象征,此刻却变成了讽刺的枷锁,提醒着她曾经的愚蠢和轻信。
她将耳坠狠狠掷进妆奁底层,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眼神却燃烧着被背叛的怒火和绝望的疯狂。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必须去找进忠问个明白!
哪怕撕破脸,哪怕鱼死网破,她也绝不做那个被蒙在鼓里、任人摆布的傻子!
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笼罩着紫禁城。
魏嬿婉借口心中烦闷,要独自散步,支开了所有宫人。
她凭着记忆,如同幽魂般穿梭在熟悉的宫道上,目的地明确——那处曾多次秘密相会的、靠近冷宫的断壁残垣。
月光凄冷,将残破的宫墙照得如同巨兽的骨骸。
魏嬿婉赶到时,进忠果然等在那里,背对着她,身影在月色下拉得细长,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
听到脚步声,进忠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疲惫。
不等他开口,魏嬿婉所有的愤怒、恐惧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冲到他面前,仰起头,眼睛赤红地瞪着他,声音因激动而尖利颤抖:
“是你!对不对?!福安的事是你做的!那些流言也是你散播的!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有一点自己的想法?非要把我逼到绝路,重新变成你掌心的玩物你才满意吗?!”
进忠的眉头骤然锁紧,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重的阴鸷所取代。
他没想到魏嬿婉会如此直接、如此激烈地指控他。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的声音冷硬,带着被污蔑的怒意。
“我胡说?”
魏嬿婉凄厉地笑了起来,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
“除了你,还有谁能这么清楚我的动向?还有谁能在御前悄无声息地除掉一个人?进忠,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相信你这个阉人有什么真心!你帮我,根本就是为了满足你那扭曲的掌控欲!你现在看我要脱离你的控制了,就迫不及待地要毁了我!”
“阉人”二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进了进忠心中最隐秘、最疼痛的伤疤。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骤然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
“魏嬿婉!”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再说一遍试试!”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魏嬿婉倒吸一口冷气,但她已被愤怒和绝望冲昏了头脑,毫不退缩地迎上他杀人的目光,泣血般控诉: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你就是个阴险毒辣的阉人!你利用我,现在又要毁了我!我们之间,从来就只有相互利用!既然你看我不顺眼,那我们就散了吧!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再也不要受你摆布!”
“相互利用……散了?”
进忠重复着这几个字,脸上的肌肉扭曲,露出一抹近乎狰狞的笑容。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腕,像是甩掉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好!好得很!”
他连连点头,眼神里所有的情绪都褪去,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冰冷和彻底的失望:
“魏嬿婉,这是你说的!既然你觉得杂家是在利用你,是在摆布你,那从今日起,你我就桥归桥,路归路!杂家倒要看看,没有杂家这把‘刀’,你这块自以为是的‘石头’,能在这紫禁城里活几天!”
说完,他决绝地转身,再也没有看魏嬿婉一眼,身影迅速融入黑暗,消失得干干净净。
荒芜的废墟前,只剩下魏嬿婉独自一人。
手腕上的疼痛,远不及心口那被撕裂般的剧痛。冷风吹过,带走她脸上冰凉的泪痕,也带走了一丝疯狂的热度。
她瘫坐在地,望着进忠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荒凉。
决裂的话已出口,再无转圜余地。
可为什么,在极致的愤怒之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悔意?
他那最后死寂般的眼神,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难道……真的不是他?
可如果不是他,那隐藏在幕后、手段如此狠辣精准的对手,又会是谁?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陷入了蛛网的飞蛾,拼命挣扎,却只是将绳索越缠越紧。
这一场决裂,是她冲动的误会,还是落入了他人更深的圈套?
魏嬿婉抱住自己冰冷的双臂,在凄冷的月光下,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