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太监深夜来访带来的所谓“旧物”,竟是一支早已过时、质地普通的银簪。
太监传话说,如懿娘娘整理旧物时偶然发现,想起似乎是令答应初入宫时不慎遗失的,特此归还。
魏嬿婉握着那支冰冷的簪子,心中警铃大作。
她从未见过此簪,这分明是如懿的试探,或者说是警告——意在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这更坚定了她的判断:幕后黑手,即便不是如懿本人,也与其脱不了干系!
压力如山,却也激起了她全部的斗志。
她不能再犹豫,必须抢在对手彻底消灭所有证据前,发出致命一击。
进忠留下的铜钱和地址,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利用一次春婵外出、澜翠?心神不宁的间隙,将那张写有地址的纸条,夹在赏给澜翠?的一包普通点心底下,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澜翠?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接过点心,死死攥住,低下头匆匆退下。
魏嬿婉在赌。
赌澜翠?的求生欲,赌她对背后主子的恐惧是否已经超过了被灭口的风险。
她在赌澜翠?会去那个地址,会见那个联络人。
接下来的两天,度日如年。
澜翠?称病告假,未在眼前出现。
魏嬿婉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火山即将喷发。
她反复推敲着已知的所有线索,模拟着在皇帝面前陈情时可能遇到的每一种诘难,每一句说辞都打磨了无数遍。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必中。
转机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到来。久未露面的李玉突然来到永寿宫,宣读了另一道口谕:
太后凤体渐愈,心情愉悦,特在慈宁宫设小家宴,皇帝命几位嫔妃前去陪伴,令答应亦在其列。
魏嬿婉的心狂跳起来!
太后宫中!皇帝在场!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太后向来注重皇家体面,且对巫蛊厌胜之事深恶痛绝。
在慈宁宫揭开真相,比在养心殿更具冲击力!
她精心打扮,既不失礼数,又不过分招摇,刻意选了一支素雅的玉簪,而非任何金银首饰,以示戴罪之身的恭谨。
临行前,她将进忠留下的那枚特殊铜钱,紧紧藏在了袖袋最深处。
慈宁宫内,气氛祥和。
太后坐于上首,皇帝在一旁陪着说话,皇后、纯贵妃、如懿等几位高位妃嫔均在座。
魏嬿婉跪在末位,恭敬行礼,能感受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冷漠,也有一道……来自如懿方向的,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注视。
宴至中途,太后说起近日读佛经的心得,感慨众生皆苦,因果不虚。
皇帝亦附和着谈及为君者当明察秋毫,不使冤狱丛生。
魏嬿婉知道,时机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离席起身,行至殿中,重重跪倒在地,声音清晰而悲怆,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太后娘娘,皇上!臣妾有罪!臣妾不该因怕死而沉默至今,险些让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玷污宫廷清誉!”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皇帝皱起眉头,太后也敛去了笑容。皇后沉声道:
“令答应,慈宁宫圣地,太后面前,休得胡言!”
“臣妾不敢胡言!”
魏嬿婉抬起头,眼中含泪,却目光坚定,“巫蛊一案,臣妾是遭人陷害!真正的幕后主使,用心之险恶,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她不仅要臣妾的命,更是要借此搅乱后宫,其心可诛!”
“证据呢?”皇帝的声音冰冷,带着帝王的威压。
“臣妾有人证物证!”
魏嬿婉从袖中取出那枚铜钱,高举过头,“此物,可证明臣妾所言非虚!请皇上传召永寿宫宫女澜翠?,以及西三所杂役房一名叫刘婆子的老宫人!”
殿内一片哗然。
澜翠?是永寿宫的人,刘婆子更是名不见经传的下等杂役,这算什么人证?
皇帝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魏嬿婉,半晌,对李玉点了点头。
李玉立刻派人去传。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窒息。
魏嬿婉跪在冰冷的地上,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她看到如懿依旧平静地端着茶盏,但指尖却微微泛白。
王蟾和刘婆子被带了上来,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魏嬿婉转向她们,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澜翠?,你看清楚这枚铜钱!将你知道的,关于那匹鹅黄云锦和布偶的事情,从实招来!刘婆子,你当年在绣房当值时,曾见过谁私下讨要过那种哑药?!”
在皇帝和太后的威压之下,在魏嬿婉精准的质问和那枚代表某种势力的铜钱暗示下,澜翠?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哭喊着将如何受人指使(虽未直言如懿,但线索直指翊坤宫)、如何偷换布料、如何放置布偶的事情和盘托出!
刘婆子也战战兢兢地证实,多年前确实有位身份不低的嬷嬷,以药老鼠为名,向她讨要过少量哑药!
人证物证(铜钱作为信物,指向进忠暗中调查的可靠性)相互印证,一条清晰的陷害链条浮出水面!
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太后面沉如水。
殿内气氛降到了冰点。
如懿终于放下了茶盏,缓缓起身,她并未看魏嬿婉,而是面向皇帝和太后,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皇上,太后,单凭两个奴婢的证词,恐怕难以定论。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或是有人胁迫……”
“隐情?”
魏嬿婉毫不退缩地打断她,目光如炬,直射如懿,“娘娘是说,有人能胁迫澜翠?在自己主子的妆奁里放东西?能胁迫刘婆子记错十几年前的事?还是说,这宫廷之内,除了臣妾,还有第二个人需要动用哑药来制作诅咒皇子的布偶?!”
她的反问一句比一句犀利,句句诛心!将如懿的辩解彻底堵死!
皇帝猛地一拍桌案,怒喝道:“够了!”
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如懿,又落在魏嬿婉身上,最后看向瘫软在地的澜翠?和刘婆子。
真相几乎已经大白,但牵扯到的人……
“将此二奴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皇帝下令,随即目光复杂地看向魏嬿婉,“令答应……你也先回永寿宫去。”
没有立刻处置真凶,但也没有再责怪魏嬿婉。
这暂时的沉默,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魏嬿婉叩首谢恩,缓缓站起身。
她知道,她赢了这最关键的一仗,为自己和进忠搏回了清白。
但她也彻底点燃了与那个庞大势力的战火。
当她走出慈宁宫,雨已停歇,天际露出一线微光。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心中没有喜悦,
只有一种历经生死后的疲惫与决绝。
下一步,那个高高在上的对手,会如何反扑?
而昏迷中的进忠,是否能够感知到,她已为他们撕开了这黑暗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