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慎刑司方向传来的隐约喧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魏嬿婉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她猛地扑到窗边,双手紧紧抓住冰凉的窗棂,极力向外望去。
然而,厚重的宫墙隔绝了一切,只有那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金属碰撞声和奔跑声,透过沉沉的夜色传来,更添几分诡异和紧张。
出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
是进忠吗?他终于动手了?
他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来救她,还是……行动败露,自身难保?
亦或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对手,发现了进忠的暗中调查,先下手为强,要对进忠不利?
各种可怕的猜测在她脑中疯狂盘旋,让她几近窒息。
等待的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她既期盼那喧哗是与自己相关的转机,又恐惧那会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在死寂与远处的躁动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那喧哗声渐渐平息下去,夜空恢复了令人心悸的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这份宁静,比之前的喧哗更让人不安。
魏嬿婉瘫坐在窗下,浑身冷汗淋漓。她竖起耳朵,捕捉着永寿宫外的任何一丝声响。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没有圣旨降临,没有太监来提审,也没有任何关于进忠的消息。
这种未知的寂静,比直接的审判更折磨人。
她就像被遗忘在了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生死不明,前途未卜。
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灰白,黎明将至。
魏嬿婉一夜未眠,眼睛干涩通红,嘴唇也因为紧张和缺水而起了皮。
就在她以为又将度过一个绝望的白昼时,永寿宫的大门,突然被从外面敲响了!
不是皇帝身边太监那种威严的叩门,也不是日常宫人送饭的动静,那敲门声急促而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慌乱。
魏嬿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挣扎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强作镇定地扬声道:“何人?”
门外传来春婵带着哭腔、又惊又怕的声音:“娘……娘娘!是奴婢!春婵!外面……外面出大事了!”
魏嬿婉猛地打开殿门。
只见春婵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地站在门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怎么回事?快说!”魏嬿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声问道。
“是……是进忠公公!”
春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昨夜慎刑司那边……听说进了刺客!要杀那个之前指证娘娘的太监灭口!是进忠公公……他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带人赶了过去,跟刺客搏斗……受了重伤!听说……听说流了好多血,差点就没命了!”
春婵的话如同一个个惊雷,炸得魏嬿婉头晕目眩。
刺客?灭口?进忠重伤?
所以,昨夜那阵喧哗,是进忠为了保住那个可能知道真相的证人,在与刺客搏斗?
他……他竟是为了她,拼到了这个地步?!
那个她曾恶毒诅咒、怀疑其居心叵测的进忠,那个她认为只会冷血算计的进忠,竟然会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去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巨大的震撼和排山倒海般的悔恨,瞬间击溃了魏嬿婉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腿一软,若不是扶着门框,几乎要瘫倒在地。
泪水汹涌而出,不是为自己可能的命运,而是为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她至今才真正看懂几分的男人。
“他……他现在怎么样?人在哪里?”魏嬿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和关切。
“奴婢……奴婢不知道具体情形……”
春婵哭着摇头,“只听说被抬回住处救治了,皇上……皇上好像也惊动了,下令严查刺客……”
正在这时,宫道上传来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魏嬿婉抬头望去,只见御前总管李玉带着几个太监,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魏嬿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是来宣布处置她的旨意吗?
在进忠生死未卜的时刻?
然而,李玉走到她面前,并未立刻宣旨,而是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竟不似往常那般冰冷:
“令答应,皇上口谕:巫蛊一案,尚有疑点。念你此前言行尚无大过,特许你解除禁足,但仍需于永寿宫静心思过,无诏不得外出。待案情查明,再行论处。”
解除禁足!
虽然仍是待罪之身,虽然活动范围受限,但至少,她暂时脱离了那种随时可能被赐死的绝境!
这无疑是巨大的转机!
魏嬿婉立刻明白,这一定是进忠用鲜血换来的结果!
他拼死保住了证人,破坏了对手灭口的计划,使得案件出现了“疑点”,才迫使皇帝不得不暂时搁置对她的严惩。
她跪地谢恩,声音哽咽:“臣妾……谢皇上恩典。”
李玉宣完旨意,并未多留,转身离去。临走前,他似有意似无意地低声道:“进忠……伤势颇重,但太医说,性命应是保住了。”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进了魏嬿婉黑暗的世界。
他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禁足解除,永寿宫似乎恢复了些许生气,但魏嬿婉的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
她站在庭院中,望着进忠住所的方向,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进忠重伤昏迷,那个可怕的对手显然势力庞大、手段狠辣,这次失败后绝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的“静心思过”更像是一种观望,她的命运依旧悬于一线。
现在,轮到她了。
进忠已经为他赌上了性命,撕开了一道血口子。
接下来,她该如何利用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
该如何去查证真相,揪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依赖别人的魏嬿婉了。
这场生死考验,将她逼到了悬崖边上,也逼出了她骨子里所有的韧性和决绝。
一双曾经温婉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冷静而坚定的火焰。
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她,必须独自走下去,直到那个能为他们洗刷冤屈、也能让进忠的血不白流的真相,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