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府内院,别有洞天。
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层峦叠嶂,引来的活水在凛冬竟也冒着丝丝热气,奢靡至极。
但龙晨没心思欣赏这些。
越往深处走,他体内血液的躁动就越剧烈。
血脉里的【玄甲英灵烙印】在疯狂示警!
那种刺痛感,就像是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尖啸,指引着他走向西北角那座看似不起眼的独立小院。
它时刻在提醒龙晨:这里,很脏!
那是同源的、属于影阁“药人”特有的腐臭味,即便掩盖得再好,也逃不过龙晨的宿命感知。
龙晨目光扫过内院,停在一座深处名为静修堂的大门前。
四名身着劲装的护卫,如铁塔般挡住了路。
太阳穴高鼓,气息绵长,双手布满老茧,虎口处更是磨出了厚厚的一层死皮。
全是顶尖的内家高手,那是伪装成护卫的影阁死士!
“国舅爷静修重地,擅闯者死。”
为首的护卫手按刀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闷出来的,带着一股子阴狠劲儿。
他们眼里没有敬畏,没有忌惮。
因为他们只认一个主子,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奴性与杀性。
“滚开!”
王屠上前一步。
他没拔腰间那把杀猪刀,只是那双大手猛地探出。
没有任何花哨,却快若奔雷!
为首那护卫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拔刀出鞘。
“咔嚓!”
一声脆响。
刀未出鞘,护卫的手腕已被屠夫那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扣住,瞬间折断!
紧接着,王屠侧身一撞,那一记势大力沉的“铁山靠”,结结实实地轰在护卫的胸膛上。
“砰!”
那名内家高手如同被奔牛撞击,整个人倒飞而出,狠狠撞碎了身后的影壁。
他瘫在地上,胸骨尽碎。
一招,就废掉了一名顶尖好手!
这就是大宗师与普通高手的鸿沟!
剩下三人脸色骤变,长刀瞬间出鞘,杀气暴涨,就要结阵围杀。
“锵——”
一声龙吟!
天子剑出鞘,那抹金色的寒光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杀气。
龙晨单手持剑,剑尖斜指地面,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几只蝼蚁。
“本官今日手滑,不想杀人。”
他往前迈了一步,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但若是有人想拿脖子试试这尚方剑利不利,本官也可以成全。”
三人僵住了。
他们是不怕死的死士,但他们怕坏了阁主大人的大计。
一旦对持天子剑的钦差动手,性质就从“护院”变成了“谋逆”!
国舅府会在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刀,慢慢收了回去。
三人咬着牙,不甘地退向两侧。
龙晨收回目光,一脚踹开门。
“轰!”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异香,瞬间扑面而来。
龙晨眯起了眼。
是御赐的龙涎香。
但这量大得惊人,显然是为了掩盖另一种见不得光的味道。
此处表面看确实是一间佛堂。
供着一尊白玉佛,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佛前,一口巨大的青铜香炉里烟雾缭绕,一切看起来庄严肃穆,仿佛真的是一方清净地。
“龙晨!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厉喝传来。
秦承恩在皇后的搀扶下匆匆赶到,发冠都有些歪斜,显然是气急攻心。
他指着龙晨,手指剧烈颤抖:“这是老夫供奉佛祖的清净地!你带兵带刀闯进来,惊扰了佛祖,就不怕遭天谴吗?!”
龙晨转身。
他看着这位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满手血腥的“国舅爷”,突然笑了。
笑得有些渗人。
“天谴?”
“国舅爷,你真信佛?”
“老夫一生吃斋念佛,这满京城谁不知道!”秦承恩厉声驳斥,试图用声量掩盖心虚。
“那你告诉我。”
龙晨抬起天子剑,剑尖遥遥指着那尊玉佛,眼神冷得像冰。
“你拜的,是普度众生的佛。”
“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
秦承恩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
“疯言疯语!本爵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龙晨没理他。
他径直走到那个半人高的青铜香炉前。
炉火正旺,炉壁滚烫。
但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运起玄甲战气护体,伸出手直接插进了那厚厚的、滚烫的香灰里!
抓起一把。
凑到鼻端。
其实不用闻。
在触碰的一瞬间,指尖传来的那种阴冷、粘稠的触感,已经让体内的战气疯狂翻涌,那是对邪祟最本能的排斥!
这是怨气。
是无数无辜生灵,在极度痛苦中死去后,留下的最后诅咒。
“国舅爷。”
龙晨转身,五指缓缓张开。
灰白色的香灰,顺着指缝洒落,在风中飘散。
“你这香,配方很讲究啊。”
“当归、首乌、人参……都是大补的东西。”
龙晨拍了拍手上的灰,往前逼近了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雷,只钻进秦承恩一个人的耳朵里。
“但最妙的一味,是骨头吧?”
秦承恩瞳孔骤缩成针尖!
“用死人骨头磨成粉,混在龙涎香里。”
龙晨盯着秦承恩那双保养得极好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叫‘安魂香’,对不对?”
“用来镇压惨死的亡魂?,免得惊扰了你的权力跟富贵梦吧。”
秦承恩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刺破了掌心。
鲜血渗出,却不及他心头的寒意万一。
他脸上的表情死死绷着,没有崩。
但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意,浓烈得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这是影阁的核心机密!
除了总坛的几个长老,没人知道安魂香的配方!
这小子……必须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承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动手的冲动,眼神阴鸷:“龙大人若是想构陷老夫,大可直接动手,何必编这种鬼话来恶心人?”
“构陷?”
龙晨摇了摇头,抽出一条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我不需要构陷你。”
“因为你的味道,太冲了。”
说完,龙晨扔掉丝帕,转身就走。
干脆利落。
没有搜查,没有抓人,甚至连那个香炉都没砸。
这反常的举动,反而让秦承恩心里更加没底,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却随时担心棉花里藏着针。
“等等!”
一直在旁压着火气的秦皇后终于忍不住了。
她虽然听不懂什么“安魂香”,但她看懂了龙晨的态度——轻蔑!
“龙晨!你把国舅府砸成这样,污蔑完本宫的兄长,就想这么走了?!”
秦皇后凤目圆睁,怒气冲冲地拦在路中间:“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龙晨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位被蒙在鼓里、还在摆太后威风的女人。
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更带着一丝警告。
“娘娘。”
“有时候,眼瞎也是一种福气。”
龙晨目光扫过秦承恩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意有所指。
“这国舅府的水太深,全是淤泥和白骨。您这双凤履,还是别踩湿了为好。”
说完,龙晨大手一挥,大氅翻飞。
“收队!”
黑色的洪流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满院尚未散去的杀气。
秦承恩站在原地,看着龙晨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背后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重衣。
“哥!你就让他这么走了?”
秦皇后气得浑身发抖,还在喋喋不休:“明日早朝,我定要让陛下治他的罪!简直无法无天!”
“回去吧。”
秦承恩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这里乱,别惊了凤驾。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不容易打发走皇后,又遣散了下人。
秦承恩独自一人回到静修室。
他关上门,反锁。
脸上的伪装在瞬间撕裂,露出了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孔,宛如恶鬼。
龙晨已经确定了!
刚才那一番话,不是试探,是通牒!
这只小狼崽子,是真的闻到了味儿,想要把他的老巢给掀了!
他今天不搜,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有机关,强搜未必能找到入口,反而会打草惊蛇。
他是要逼自己主动!
“好……好一个敲山震虎!”
秦承恩咬牙切齿。
但他必须行动。
因为那下面的“东西”,见不得光。
一旦曝光,他在京都这么多年的经营就白费了,影阁的大计也将毁于一旦!
秦承恩走到玉佛后。
他在佛座的莲花瓣上,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咔嚓。”
机括声响起,地面裂开一道幽深的缝隙。
一股陈腐、阴冷的寒气呼啸而出。
秦承恩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
国舅府外。
一条不起眼的深巷里。
龙晨解下了身上的黑色大氅,扔给身后的魏战。
“侯爷,就这么算了?”
屠九(独眼屠夫)有些不甘心,摸着腰间的杀猪刀:
“那老小子肯定有问题,那香炉里的味儿,我也闻着不对劲。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拆了那破佛堂,肯定能挖出点东西来!”
“当然不能算。”
龙晨看着国舅府那高耸的院墙,嘴角勾起一抹猎人特有的冷笑。
“硬挖,他会图穷匕见,引爆机关同归于尽。”
“鱼饵已经扔下去了。”
“现在,他比我们急。”
龙晨转头看向身后的阴影处,那里看似空无一人。
但龙晨知道,有人在。
那是三公主李清歌派来的听雪楼顶尖斥候。
“盯死那个院子。”
龙晨的声音冷冽如刀。
“哪怕是一只苍蝇飞出来,也要给我查清楚它是公是母。”
阴影里,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风吹过枯叶的沙沙声。
那是最好的回应。
龙晨按着天子剑,转身大步离去。
“既然你喜欢玩地下的勾当。”
“那这一次,我就把你从地底下连根拽出来,晒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