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校场上,还能用双腿撑住身体的,不足一千人。
清一色,全是囚犯兵和叫花子兵。
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白得像纸,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汗水把破烂的囚衣和布衫黏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筋骨。
但他们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一群在黑暗中熬过长夜,终于见到猎物的饿狼。
龙晨对此很满意。
“很好。”
“站到现在的,午饭,加肉!”
“其他人,喝粥。”
他目光移动,扫过那些被拖到一旁,瘫软如泥的勋贵子弟。
“至于你们……”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从今天起,饭量减半。”
“凭什么?!”一个勋贵子弟撑起半个身子,不服气地嘶吼,“我们快饿死了!”
龙晨笑了。
“就凭在这玄甲大营,弱者,不配吃饱。”
“吃不饱,你们就永远是弱者。”
“想吃肉,想活得像个人,就用你们的骨头,给本侯撑住了!”
“在这里,没人管你爹是王侯还是尚书,也没人管你以前是杀人犯还是臭要乞。”
“你们的地位,你们的食物,你们的尊严!”
“都得靠你们自己,用拳头,用血,用汗,一寸寸地,去挣回来!”
这番话,让那一千名囚犯兵和叫花子兵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都粗重了许多,眼里的光更亮了。
而那些勋贵子弟,则面如死灰。
绝望,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包裹住他们。
接下来的半个月,是地狱。
每天的训练,都是一场酷刑。
负重五十里山路越野,最后一名,全队没有晚饭。
无刃刀对练,头破血流是常态,骨头断裂的哀嚎每天都在营地里回响。
……
残酷的淘汰每天都在上演。
那些实在撑不住的勋贵子弟,哭着喊着要滚蛋,龙晨挥挥手,直接放人。
留下来的无论是谁,身上都结了一层血痂和老茧。
皮肤被烈日晒得黝黑,眼神里的浮躁和傲慢被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狼一般的凶悍和麻木。
柳京,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撑下来的侯爷。
他每天都被练得像条死狗,身上新伤叠旧伤,可他看向高台那道身影的眼神,却在悄然改变。
怨恨和恐惧还在。
但那底下,却滋生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他发现,龙晨说的规矩,是真的规矩。
前天,屠夫在对练中失手,一棍打断了一名尚书之子的胳膊。
所有勋贵子弟都以为龙晨会偏袒这员悍将。
结果,龙晨二话不说,当着全军的面,亲自执鞭,抽了屠夫三十鞭子。
鞭鞭见血,屠夫硬是没吭一声。
从那一刻起,柳京忽然明白,在这个魔鬼眼里,他这个侯爷和那个囚犯头子,或许真的没什么不同。
新玄甲卫,正在这血与火中,褪去杂质,被锻造成一块铁。
一块,只属于龙晨的坚韧铁军。
……
太师府。
赵千秋听着心腹的汇报,端着茶盏的动作停在半空。
“哦?柳家那个废物点心,竟然没跑?”
“回太师,不仅没跑,还撑下来了。”暗探的声音很低,“我们的人回报,那支‘囚犯军’……已经有了些悍卒的模样。”
“哼,一群烂泥,扶不上墙。”
赵千秋呷了口茶,脸上波澜不惊,但眼底一缕警惕悄然划过。
龙晨这小子,手段确实诡异。
不能再让他安稳练兵了。
“是时候,敲打一下了。”
赵千秋放下茶杯,声音轻飘飘的。
“去,给户部和兵部的堂官递个话。”
“就说新玄甲卫编制未定,员额不明,按朝廷规矩,粮草军械的发放,需等兵部勘验、户部核准后,再行议定。”
“让他们,按规矩办事。”
暗探心领神会。
“是,太师。”
……
第二日,玄甲大营。
伙夫连滚带爬地冲进龙晨的营帐,声音都在发抖。
“侯爷!不好了!粮……粮草被扣了!”
魏战眼珠子瞬间红了,一把揪住伙夫的衣领。
“说清楚!谁敢扣我玄甲卫的粮草!”
“是户部的官差!”伙夫快哭了。
“他们说……说咱们手续不全,这个月的粮草,要……要等朝议之后再定!营里剩下的粮食,最多只够弟兄们吃三天饱饭!”
“赵!千!秋!”
魏战一拳砸在桌上,坚硬的木桌应声开裂。
三千多张嘴,全是青壮,一天消耗的粮食是天文数字。
一旦断粮,军心必乱!
龙晨这半个月的心血,会立刻化为乌有!
“少主,我带人去户部!他们不给,我就砸开他们的粮仓,自己去取!”魏战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抢?”
龙晨瞥了他一眼,声音依旧平静。
“然后呢?等着赵千秋的门生故吏,拿着‘冲击国库,形同谋逆’的奏本,淹了金銮殿吗?”
“那怎么办?!”魏战急得团团转,“总不能看着三千个弟兄饿肚子吧!”
龙晨没有回答。
他拄着拐杖,走到帐门口,看着校场上那些还在嘶吼着操练的士兵。
赵千秋这一招,够毒,够稳。
用朝廷的规矩来杀人,不见血,却能要他的命。
可惜了。
他龙晨最不怕的,就是不讲规矩。
“赵千秋……”
龙晨的嘴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你以为用规矩卡住我的脖子,我就得跪下求饶?”
“你错了。”
“你这是在逼我……”
“亲自去你家里,给你立个新规矩啊。”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魏战身上,下达了一个让魏战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去,把柳京给我叫过来。”
“叫他?”魏战愣住了,“少主,找那小白脸做什么?他除了哭爹喊娘,还能干嘛?”
龙晨只说了一个字。
“去。”
很快,一瘸一拐,满脸不解的柳京,被带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