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
冠军侯府门前,已是一片肃杀之境。
三百名绣衣使,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无表情。
他们的眼神,冷厉如鹰。
三百名玄甲卫,披黑甲,持战刀,沉默如山。
他们的煞气,直冲云霄。
还有五城兵马司,京兆府衙门的数百名皂衣衙役,也随队集结。
近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
远处的百姓,驻足观望,交头接耳。
他们低声猜测,这位“青天侯爷”今早又将掀起什么风浪。
龙晨,身披京兆府尹的四品官袍,外罩一件黑色大氅。
他腰悬官印,手中提着那柄象征无上皇权的“天子剑”。
他未曾骑马。
只是平静地立于队伍的最前端。
“侯爷,都已到齐。”魏战一身总捕头劲装,声音低沉。
“柳京呢?”龙晨问。
“来了,来了!”
话音未落,柳京便顶着两圈硕大的黑眼圈,抱着一沓厚厚的纸,从府内冲出。
他跑到龙晨面前,满脸兴奋。
“侯爷!幸不辱命!卑职已将散见于《太祖京畿旧制》、《大乾火禁条陈》等典籍中,涉及府邸安全、防火巡查的律例章程,辑录成册,共计百余条,足以让国舅府上下难辞其咎!”
龙晨接过,大致翻阅。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这柳京,果真是个人才。
“其中几条,尤其触目惊心。”柳京指着册子,眉飞色舞地念道:
“其一:凡王公府邸,正门宽度逾制三丈者,每逾一尺,罚银百两。”
“其二:内院厢房,梁柱若不采用金丝楠木等坚固防火之材,而滥用朽木杂料‘者,每根罚银千两。”
“其三:府中下人,每十人须配备一名专职‘火巡丁’,负责夜间巡逻防患。若人数不齐,少一人罚银五百两。”
这百余条律例,每一条都精准切中要害,每一款都旨在诛心。
若严格依此法条,别说国舅府,便是巍峨的皇宫,也得被罚个底朝天。
“你特娘的,真是个人才!”龙晨满意颔首。
他将那份“律法辑要”重新交予柳京。
“待会儿,就由你来宣读。”
“是!”柳京激动得胸膛高挺。
“出发!”
龙晨一声令下。
队伍轰然开拔。
近千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
目标,直指国舅府。
国舅府内。
秦承恩彻夜未眠。
琼林宴上龙晨那首诗,如一枚淬毒的钢针,扎入他的心头。
他知,龙晨已将矛头指向自己。
他连夜启动影阁的暗棋,欲为龙晨设下杀局。
但他未料到,龙晨的反击竟如此之快。
而且,如此的……不讲道理。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大管家连滚带爬冲入书房,脸上写满了惊恐。
“外面……外面龙晨带着京兆府和绣衣使,把咱们府围住了!”
“什么?!”
秦承恩猛地起身,手中的茶盏跌落,碎裂在地。
他找上门了?
如此之快?
他究竟意欲何为?
硬闯国舅府?他有那个胆量吗?
“他带了多少人?以什么名义?”秦承恩强压怒火,力求镇定。
“乌泱泱一大片,少说七八百人!说是……说是奉京兆府尹之令,来咱们府上……排查火患!”
“排查火患?!”
秦承恩闻言,喉头一甜,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这乃他生平所闻,最为荒唐的借口!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秦承恩怒火中烧,身躯颤抖。
龙晨此举,分明是要撕破脸皮,强行入府!
“走!去看看!”
秦承恩理了理衣衫,阔步走向府门。
他要亲自领教,龙晨今日又能耍出何等把戏!
国舅府朱漆大门前。
气氛凝重得宛如实质。
龙晨手提天子剑,立于最前,面无表情。
府门紧闭,其后,国舅府的家丁护院,手持棍棒,严阵以待。
“开门!”
魏战上前一步,刀鞘重重敲击门环,声如闷雷。
“外面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可知此乃何地?!”门后传来色厉内荏的呵斥。
“京兆府办案!限尔等十息之内,速速打开府门!否则,后果自负!”魏战冷冷回应。
“京兆府?京兆府就能擅闯国公府邸吗?我们老爷乃当朝国舅,皇后娘娘的亲哥哥!尔等眼中可还有王法!”
话音未落,府门“吱呀”一声。
秦承恩在一众家仆簇拥下,缓步走出。
他已换上寻常锦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愕与不悦。
“龙大人,此举何意?”
他眉宇紧锁,目光扫过门外密集的队伍。
“一大早,便带着这么多人围住老夫这小小府邸,不知老夫犯了何事啊?”
龙晨未曾言语。
他只是对身后的柳京,使了个眼色。
柳京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
他展开手中那沓纸,那本《大乾火患律法辑要》在寒风中微微抖动。
“奉京兆府尹令!为确保京都安全,防范火患于未然!即日起,对京中所有王公府邸,进行火患稽查!”
柳京的声音,抑扬顿挫,响彻整条街道。
“经初步勘察,国舅府存在多项重大安全隐患!”
“其一,府门前悬挂的灯笼,灯罩为丝绸材质,易燃!按《辑要》第三十二条,当罚银三百两!”
“其二,府门两侧石狮子,高度超过规制三寸,阻碍救火通道!按《辑要》第十九条,当罚银五百两,并限期拆除!”
“其三……”
柳京一条一条念着。
秦承恩的脸色,一点一点地转为铁青。
他身后的管家和护院,无不目瞪口呆。
这是何等荒谬的条例?
灯笼太易燃?石狮子太高?
这分明是蓄意找茬!
“够了!”秦承恩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喝止。
他指向龙晨,手指因愤怒而颤抖。
“龙晨!你究竟想干什么?!”
“本官不想干什么。”龙晨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是履行我京兆府尹的职责而已。”
他抬起眼眸,直视秦承恩。
“国舅爷,你这府里,煞气太重。本官怀疑,有引发‘天火’的风险。”
“为保您一家上下的安全,本官今日,必须入内,彻底查清。”
“你敢!”秦承恩怒吼出声。
“我乃当朝国舅!没有陛下的圣旨,谁敢闯我府邸!”
“圣旨?”龙晨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天子剑。
剑身在晨光下,闪耀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国舅爷,看清楚了。”
“见此剑,如圣上亲临。”
“本官现在,并非与你商议。而是在,命令你。”
“开门,配合检查。否则,本官亲手自己开!”
秦承恩看着那柄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长剑,瞳孔骤然收缩。
他明白,龙晨是来真的了。
“龙晨,你休要逼我!”秦承恩的声音,带着一丝威胁。
“你若真敢硬闯,后果,你承担不起!”
“来人!关门!谁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大管家尖叫着。
他指挥护院,欲关闭府门。
“我看谁敢!”
魏战一声爆喝。
绣春刀瞬间出鞘,雪亮的刀锋,直指那些护院。
“京兆府办案!凡反抗者,以谋逆同党论处!”
三百绣衣使。
三百玄甲卫。
齐刷刷拔出兵刃。
“锵——”
金属出鞘的摩擦声,汇聚成一股令人牙酸的音浪。
冲天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国舅府。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丁护院,何曾见过如此阵仗?
他们吓得腿软,手中棍棒“当啷啷”掉了一地。
“撞门!”
龙晨不再给予秦承恩任何机会。
他直接下达了命令。
“遵命!”
屠夫怒吼一声。
他带着十几名身强力壮的玄甲卫,扛起一根水桶粗的攻城槌。
槌身呼啸,狠狠撞向那扇朱漆大门!
“咚——!”
一声巨响,震彻京畿。
府门剧烈颤抖,摇摇欲坠。
秦承恩的身躯,也随着这一击,猛地一晃。
他看着被疯狂撞击的府门,看着龙晨那张年轻而冷酷的脸。
他终于明白,今日,自己是遇到硬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