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预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现在,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八点。
李明渊,却迟迟没有出现。
宴会厅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将领们的交谈声渐渐小了下去。
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
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主位上老西的表情。
阎锡山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他端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
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悦。
这个李明渊,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竟然敢让全山西的军政要员,等他一个人!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长官,要不……我们先开始?”
一名副官小心翼翼地凑到阎锡山耳边,低声问道。
“等!”阎锡山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倒要看看,这个李明渊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就在他快要压抑不住怒火,准备拍案而起的时候。
宴会厅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通报声。
一名虎贲师的卫兵,站在门口。
他挺直了腰板,深吸一口气。
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一种阅兵式上才有的。
洪亮到足以掀翻屋顶的嗓门,高声喊道:
“李长官到——!”
这一声通报,如同平地起惊雷,震得整个宴会厅嗡嗡作响,水晶吊灯上的流苏都在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给吓了一跳,纷纷侧目望向门口。
而主位上的阎锡山,更是首当其冲。
他正端起茶杯,准备喝口茶,压一压心头的火气。
冷不防听到“李长官”三个字,他的脑子瞬间就懵了。
李长官?
哪个李长官?
他脑中的第一反应是:德邻公?
他怎么跑到我太原来了?他不是应该在桂系吗?
难道是重庆那边有什么大变故?委座联合桂系,要对我动手了?
一瞬间,无数的政治阴谋和刀光剑影,在他那颗精于算计的脑中闪过。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可能。
他惊得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但他却毫无察觉。
更要命的是,一口茶水,不偏不倚地呛进了气管里。
“咳咳……咳咳咳……”
这位在山西呼风唤雨的土皇帝,此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发紫,眼泪都流了出来,狼狈不堪。
周围的将领们见状,连忙手忙脚乱地围了上去。
“长官!您没事吧?”
“快!快给长官拍拍背!”
“水!快拿水来!”
“他就是水呛的。”
整个宴会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乱成了一锅粥。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
宴会厅的大门,被两名虎贲师的卫兵从外面缓缓推开。
身着笔挺将官大礼服,披着黑色呢子大氅,脚蹬锃亮马靴的李明渊。
在一队手按汤姆逊冲锋枪,杀气腾腾的卫兵的簇拥下,缓缓步入。
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人畜无害的微笑。
眼神却冰冷如刀。
他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混乱。
径直走向了那还在剧烈咳嗽,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的阎老西。
那姿态,仿佛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阎长官,您这是怎么了?”
李明渊走到主桌前,看着狼狈不堪、满脸通红的阎锡山
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和“惊讶”。
“晚辈只是来赴个宴。”
“您见到我,也不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吧?”
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李明渊对您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情呢。”
“你说是吧,哈哈哈~!”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一片混乱的宴会厅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众人的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神色各异。
阎锡山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
他抬起头,用那双因为咳嗽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笑容玩味的年轻人,气得差点又一口气没上来。
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这小子给耍了!
什么“李长官”,分明就是他李明渊!
他这是在故意给自己难堪!
在全山西的同僚面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你……你……”阎锡山指着他,气得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晚辈来迟,还望阎长官恕罪。”李明渊仿佛没有看到他那要吃人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
顺手拉开了阎锡山身旁那个主宾的座位。
“没办法,从中条山到太原,路上风景不错。”
“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耽搁了些时间。”
说完,他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
拿起桌上的洁白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这里是他的主场,而阎老西,只是个陪客。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晋绥军的将领,都用愤怒和仇视的目光瞪着李明渊。
如果眼神能杀人,李明渊此刻恐怕已经千疮百孔。
而李明渊带来的那一百名虎贲师卫兵,则面无表情地散布在宴会厅的各个角落。
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汤姆逊冲锋枪枪柄上。
一股冰冷的杀气,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哼!”
最终,还是阎锡山把这口恶气给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今天要是真的撕破脸,吃亏的一定会是自己。
这个年轻人,手握委座的尚方宝剑。
又是个人尽皆知的疯子,真把他惹毛了,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开……开宴吧。”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身边的副官挥了挥手。
宴会,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氛围中,开始了。
席间,一名挂着中将军衔的晋绥军军长。
端起酒杯,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对李明渊说道:
“李师长年轻有为,真是让我等老朽汗颜啊。”
“龙牙山一战,威震华夏,我敬李师长一杯!”
“不知李师长是如何以一师之力,歼敌四万的?”
“可否为我等解惑一二,也好让我们学习学习?”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实则是在暗讽李明渊虚报战功,贪天之功。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想看李明渊如何应对。
李明渊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与对方隔空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他笑了笑,淡淡地说道:
“这位将军过奖了。其实也没什么诀窍,无非就是三点。”
“第一,委座指挥有方,在重庆为我们运筹帷幄。”
“第二,友军策应得力,为我们创造了宝贵的战机。
”他特意在“友军”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眼神似笑非笑地扫过全场。
让不少晋绥军将领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第三嘛,”他顿了顿。
“就是我虎贲师的弟兄们,不怕死罢了。”
“当然、”他话锋一转,补充道。
“我们师的装备,也确实比一般的部队,好那么一点点。”
“比如我们一个步兵营,就装备了几十门82毫米迫击炮。”
打起仗来,炮弹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小鬼子也是肉长的,自然就扛不住了。”
他的话,让那名军长的脸色瞬间一白,尴尬地坐了下去。
几十门82毫米迫击炮?开什么国际玩笑!他一个军的炮加起来都没那么多!
这小子,是在炫耀武力!是在赤裸裸的威胁!
接着,又有一名将领不甘心地问道:
“听闻李师长和八路军的陈旅长私交甚笃,甚至还在太行山小住了几日。”
“不知是真是假?”
这是在质疑他的政治立场,要给他扣帽子。
李明渊呷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道:
“陈将军,乃我黄埔一期学长,更是党国早期的优秀将领。”
“更重要的是,他在龙牙山,救过我李明渊的命。”
“于公于私,我李明渊都敬他,重他。”
“再者说、”他放下酒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现在是国共合作,一致抗日。”
“只要是真心打鬼子的,都是我们的朋友。”
“难道,诸位将军不这么认为吗?”
“还是说,在座的哪位,觉得打鬼子还需要分个三六九等?”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给噎了回去,谁也不敢接这个话茬。
接下来的宴会,就成了李明渊的个人秀。
他时而引用委座的“关怀”,敲打众人,让他们不敢造次。
时而提及自己与八路军的“良好友谊”,暗示自己并非孤立无援。
时而又“无意”间,透露出虎贲师美械装备的强大火力,和即将到货的“德国超级重炮”。
软硬兼施,真假参半。
把一群久经官场的老油条,耍得团团转。
心里憋屈,却又发作不得。
宴会进行到一半,李明渊突然站起身。
“多谢阎长官的盛情款待。”他对着主位上脸色铁青的阎锡山举了举杯,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只是,军务繁忙。”
“冈村宁次还在外面虎视眈眈,晚辈需早日回防。”
“为党国筹划光复大计,就不多留了。”
说完,他不等阎锡山回话。
便在一众晋绥军将领那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带着自己的卫兵,潇洒地转身离去。
“砰!”
他走后,阎锡山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
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宴会不欢而散。
阎锡山眯着小眼睛,死死盯着李明渊离去的背影。
这个年轻人,是一头带着蒋和共农双重光环的猛虎。
往后的日子, 只怕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