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开始,工坊分两拨人。”陈默指着图说,“一拨继续造铳,产量不能减。另一拨,跟我去修防御工事。张铁柱,你带锻打组,全力打制铁蒺藜、铁钉、还有壕沟用的木桩尖头。刘师傅,钻孔组暂时转木工,做射击台的木料、壕沟的挡板。王木匠,你带人专门做伪装用的树枝捆、草帘子。”
组长们领命。
陈默又看向赵武:“你从护卫里挑二十个身手好的,从明天开始,训练快速通过暗道、操作绊马索、设伏击点。我要的是精兵,不是只会站墙头的木头。”
“是!”
第二天,工坊一半的人手转向了防御工事建设。
挖壕沟是最累的活。十个人一组,轮番上阵。先用镐头刨开冻土——北疆的十月,地已经开始上冻了,表层半尺的土硬得像石头。刨松了,再用铁锹铲。挖出的土堆在沟沿,拍实,做成矮墙,既能挡箭,又能增加沟深。
陈默亲自下沟。他脱了外衣,只穿单衫,和工匠们一起抡镐头。冻土震得虎口发麻,汗水很快湿透了衣衫,在冷风中冒着白气。但他不停,一镐接一镐。
工匠们见陈默都这么干,谁也不敢偷懒。工地上热火朝天,镐头砸地的闷响此起彼伏。
挖到第三天,壕沟初具雏形。十丈长的一段,深已经超过一丈。陈默让人在沟底铺上一层石灰,又在沟壁上每隔五尺掏个猫耳洞——人可以躲在里面,从侧面射击过沟的敌人。
陷马坑的工程同步进行。这活相对轻松,但要求细致。坑的位置要严格按照梅花形排列,坑口的伪装要逼真。刘师傅带着几个老匠人,专门负责做伪装网——用细藤条编成网格,铺上草皮,边缘用土压实,看起来和周围地面一模一样。
树林里的射击台搭得最快。王木匠带人砍了二十几棵树,留下主干当柱子,树枝用来伪装。台子搭得很结实,能站五个人,有简单的护栏和射击垛口。搭好后,用剩下的树枝密密麻麻地插在台子四周,远看就像一丛茂密的灌木。
乱石滩的清理工作遇到了麻烦。石头太多,太大,搬不动。陈默想了个法子——不搬,就用。他让人把大石头之间的缝隙清理干净,形成天然的掩体。在石头后挖出跪射坑,人蹲在里面,只露出半个头和火铳。又在石头之间拉上绊马索,索上挂铃铛——敌人碰到,铃铛响,伏击的人就知道有人来了。
半个月后,立体防御体系的雏形完成了。
从北边往工坊看,地面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清楚,这五百步的距离,已经变成了死亡地带——陷马坑、绊马索、壕沟、射击点,层层叠叠,步步杀机。
陈默带着各组组长验收。他亲自走了一遍预设的进攻路线。
从起点开始,走了三十步,脚下突然一软,一个陷马坑露出来。坑底的木刺闪着寒光,要是战马踩上去,腿必断无疑。
绕过陷马坑区,进入小树林。看起来平静的树林,其实树冠间藏着三个射击台。陈默让人在百步外立个草人,射击台上一声铳响,草人胸口开了个洞。
出了树林,是壕沟。一丈宽的沟,沟底石灰雪白,木桩林立。陈默让人放下吊桥——那是用木板和绳索做的简易桥,平时收在沟这边,用时放下。吊桥只有三尺宽,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
过了壕沟,是乱石滩。陈默故意碰了下绊马索,铃铛“叮当”响,几个藏在石头后的“伏兵”立刻冒头,手里的火铳指向声音来源。
最后回到工坊墙下。墙头新加了木制女墙,有射击孔,有了望台。墙根堆满了擂石滚木,还有十几桶火油。
走完一圈,陈默站在工坊墙头的木台上,看着自己设计的这套防御体系,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还缺一样东西。”他说。
“什么?”赵武问。
“消息传递。”陈默指着远处的树林,“树林里的伏兵,怎么知道鞑子来了?靠看?靠听?不够。要做一套简单的信号系统——旗语、哨音、烽烟。每个防御点都要有人值守,一有情况,立刻传递,让整个防御体系活起来。”
这事交给了刘师傅。老汉琢磨了两天,做了几种小旗——红旗示警,黄旗指示方向,绿旗安全。又做了几种哨子,长短音组合代表不同意思。最简单的烽烟也有——每个点备一堆湿柴,点着了冒浓烟,远近都能看见。
又过了十天,整套系统调试完成。
陈默做了次演习。假设鞑子从北边进攻,他亲自带队“扮演”敌军。结果从进入五百步范围开始,“敌军”就不断“伤亡”——陷马坑“废了”五匹马,树林射击台“打死”八人,过壕沟时又“损失”十二人,乱石滩伏击再“折”六人。等冲到工坊墙下时,五十人的“敌军”只剩十九人,而守军几乎无伤。
演习结束,工匠们看着那些代表“伤亡”的草人,都沉默了。
他们终于明白,陈默设计的这套东西,不是为了好看,是真的要人命。
“都看清楚了吗?”陈默问。
“看清楚了。”众人应道。
“那就记住。”陈默的声音在秋风中很清晰,“战争不是儿戏。咱们多费一分心,战场上就能少流一滴血。这套防御,就是咱们的底气。鞑子敢再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工匠们齐声吼道。
声音传得很远,一直传到卫所衙门。
马铎站在衙门二楼的窗前,望着西北角工坊的方向,脸色阴沉。他派去的探子回报,陈默在工坊外修了一套古怪的工事,挖沟、设坑、搭台,忙活了半个月。探子说不清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不会是什么好事。
“大人,”亲兵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派人去问问,陈默在搞什么名堂?”
马铎沉默良久,最终摇头:“不用。让他折腾。等鞑子真来了,看他那套花架子顶不顶用。”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隐隐不安。
那个京城来的年轻人,似乎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