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埋在地下的火药桶爆炸了。
不是一声,是三声连爆。地面猛地鼓起三个土包,然后炸开,泥土、碎石、铁砂像暴雨一样向四周溅射。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骑兵连人带马被掀翻,后面的马匹受惊,人立而起,把背上的骑士甩下去。
光头大汉的黑马也被惊了,前蹄扬起,差点把他摔下来。他死死拉住缰绳,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的表情——这些明军,怎么会在院子里埋火药?
“再放!”陈默抓住机会。
墙头上的火铳完成了第二轮装填,再次开火。这次距离更近,几乎不用瞄准。白烟过后,又是七八个骑兵倒下。
但鞑子终究是百战老兵。短暂的混乱后,光头大汉稳住阵脚,指着院墙吼道:“上墙!爬上去!”
骑兵下马,举着盾牌往墙边冲。墙只有一人高,几个身手敏捷的鞑子踩着同伴的肩膀就要往上爬。
“泼火!”陈默对刘师傅喊。
刘师傅和两个老匠人早就准备好了。他们用长柄铁锹从锻铁炉里铲出通红的炭块,朝着墙外泼出去。
炭火像雨点一样落下。爬墙的鞑子被烫得惨叫,手里的盾牌冒起青烟。有一块炭正好落在一个鞑子的皮帽上,帽子瞬间烧起来,那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砸!”张铁柱带头,把墙头上堆的碎砖烂瓦往下扔。
近距离下,砖块比弓箭管用。一个鞑子刚冒头,就被半块青砖拍在脸上,鼻梁塌了,血糊了一脸,仰面栽下去。
战斗进入了残酷的肉搏阶段。
鞑子不断尝试爬墙,工匠们用一切能用的东西往下砸——铁锤、木棍、甚至烧火的铁钳。有个年轻工匠被鞑子的箭射中肩膀,惨叫一声从墙头跌下来,刘师傅赶紧把他拖到屋里包扎。
陈默也上了墙头。他手里拿的不是火铳,是一杆长矛——从废料场捡来的,矛头重新磨过,锋利得很。一个鞑子刚扒上墙头,陈默一矛刺过去,矛头扎进那人的锁骨,用力一挑,把人挑下墙去。
血溅了他一脸,温热的,腥的。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手有点抖,但没时间多想,另一个鞑子又上来了。
墙外的鞑子尸体越来越多,但活着的还有六七十人。光头大汉急了,他亲自带队,举着盾牌猛冲。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几个人同时从不同位置爬墙,分散防守力量。
“大人!这边顶不住了!”西墙那边有人喊。
陈默转头看去,三个鞑子已经爬上了西墙,正在和墙上的工匠厮打。一个工匠被弯刀砍中胸口,倒了下去。
“赵武!”陈默吼道。
赵武带着两个护卫冲过去。刀光闪动,两个鞑子被砍下墙头,但第三个鞑子凶悍,一刀劈在赵武的肩甲上,火星四溅。
陈默正要过去帮忙,忽然听见东墙那边传来惊呼。
他扭头一看,心凉了半截——东墙塌了一截。
那截墙本来砌得就不结实,被鞑子用不知哪找来的撞木猛撞了几下,竟然塌了个缺口。虽然不大,但足够一个人钻进来。
光头大汉第一个发现了机会。他嚎叫着,带着十几个人朝缺口冲来。
“堵住!”陈默跳下墙头,往缺口跑。
但已经晚了。
光头大汉像头野猪一样撞进院子,手里的弯刀一挥,一个冲上去堵缺口的老兵被劈开了胸膛。血喷出来,溅在刚砌好的炉子上,嗤嗤作响。
“嗷!”光头大汉看见陈默,眼睛亮了——他认出了这个穿官袍的人。
他举刀冲来。
陈默手里只有长矛,他横矛格挡。“铛”的一声,弯刀砍在矛杆上,木屑纷飞。陈默被震得虎口发麻,连退三步。
光头大汉狞笑着,又是一刀劈来。这一刀更狠,直取脖颈。
陈默想躲,但脚下被一具尸体绊了一下,踉跄倒地。弯刀带着风声落下——
“砰!”
一声铳响。
光头大汉的胸口炸开一团血花。他僵在原地,低头看看自己胸口,又抬头看看陈默身后,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然后轰然倒地。
陈默扭头,看见刘师傅站在屋门口,手里端着一杆火铳,铳口还在冒烟。老汉脸色苍白,手抖得厉害,但眼神是狠的。
“老汉我......”刘师傅嘴唇哆嗦,“三十年前......也杀过鞑子......”
这时,院外传来了号角声。
不是鞑子的牛角号,是明军的铜号——急促、嘹亮,是从卫所方向传来的。
墙头上,张铁柱惊喜地喊:“援兵!援兵来了!”
陈默爬起来,扒着墙头往外看。只见一队明军骑兵从卫所北门冲出,约莫两百人,正朝这边杀来。领头的将领他认识——是王振。
鞑子见援兵到了,不再恋战。剩下的几十人翻身上马,朝着北边撤退,临走前还带走了同伴的尸体——这是他们的规矩,不留尸体给敌人。
王振带兵追了一段,但鞑子马快,很快就跑远了。他勒住马,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工坊院子里的景象,脸色复杂。
“陈大人......”王振下马走进院子,看着地上的鞑子尸体,特别是光头大汉那具,“您......你们杀的?”
陈默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王千总来得及时。”
王振沉默片刻,抱拳行礼:“末将奉指挥使之命,巡查各门。听到这边铳声激烈,就带人过来了。没想到......”
他没想到,这个京城来的文官,带着一群工匠和老兵,竟然挡住了百人骑兵的进攻,还杀了至少三十个鞑子,其中包括那个光头大汉——王振认出来了,那是北元有名的猛将,绰号“疤脸狼”,劫掠边关多年,卫所悬赏五百两要他的人头。
“伤亡如何?”陈默问。
张铁柱清点了一下:工匠死了三个,重伤五个;老兵死了两个;赵武肩甲被劈裂,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而鞑子留下了二十八具尸体,伤者都被同伴带走了。
“把他们......”陈默看着地上那些工匠的尸体,声音有些哑,“好好收殓。”
王振点头,吩咐手下帮忙清理战场。他走到陈默身边,低声道:“陈大人,指挥使让您去一趟衙门。这边......这边的事,他要亲自问话。”
陈默知道,马铎不是要问话,是要问罪——擅自与鞑子交战,擅自动用军械,还死了人。但他不在乎。
“等我收拾一下。”陈默说完,走到井边,打上来一桶水。
冰凉的水浇在脸上,冲掉了血污,也冲掉了初次杀人的战栗。他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还是那张脸,但眼神不一样了。
北方,烽烟已散。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疤脸狼死了,北元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