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边村落共存共荣之道,被陈默迅速落实为两项看得见的工程——修路与办学。他召集赵老根、李铁头以及王家村、李家坳等邻近村落的头面人物,在皇庄议事堂提出了联合修路的计划。
“皇庄至官道,以及连通各位乡亲村落的主路,如今多是坑洼土路,晴天扬尘,雨天泥泞,于运输、行走皆是不便。”陈默指着绘制粗糙的周边地形图,“我意,由皇庄出大头,各位村落按受益程度出些人力,我们将这几条主路,修为夯土碎石路面,两侧开挖排水沟,关键路段铺设石板。路通,则货物流转便捷,你我皆受益。”
他又指向庄内刚刚腾出、粉刷一新的两间宽敞瓦房:“庄内适龄孩童渐多,终日嬉闹荒废光阴亦非长久之计。我欲在此设一蒙学,暂请一位老秀才教授孩童们识字、算数。束修由庄内公出,邻近村落子弟若有愿来就读者,只需自备笔墨纸砚,分文不取。”
修路便利交通,办学惠及子孙,这两件事立刻得到了各村代表的积极响应。尤其是免费蒙学,对于世代面朝黄土的农户而言,简直是过去不敢想象的恩惠。协议很快达成,修路的队伍在农闲时节迅速组织起来,夯土号子声再次响彻乡间,一条条平整坚实的道路以皇庄为中心,向四周村落延伸。蒙学也悄然开课,朗朗读书声开始与工坊的嘈杂、田间的劳作交织在一起,成为皇庄一道新的风景。
皇庄的这番动静,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官府的注意。这日,江宁县尉钱坤,带着四名按刀持棍的差役,骑着马来到了皇庄。他四十许年纪,面色微黑,一身青色官服穿得有些松垮,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审视与几分不易察觉的倨傲。
陈默得到通报,迎至庄门。钱坤勒住马,并未立刻下来,目光在庄内整齐的工坊区、远处修建中的道路以及那传来读书声的蒙学方向扫过,最后才落在陈默身上,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陈主事,你这皇庄,如今可是越来越兴旺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钱县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庄内琐碎事务,不过是奉太子殿下令谕,尽力经营罢了。”陈默还礼,语气不卑不亢。
钱坤翻身下马,在陈默的陪同下,看似随意地在庄内巡视起来。他先是走到工坊区,看着那分工明确、秩序井然的劳作场景,听着那有节奏的敲打声,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又转到蒙学窗外,听了一会儿里面的读书声,嘴角扯动了一下。最后,他停在那片被矮篱笆围起来的试验田边,看着里面长势明显异于寻常作物的高大玉米秆和匍匐的土豆苗,眉头微微蹙起,却并未多问。
巡视完毕,回到议事堂落座,钱坤抿了一口庄丁奉上的粗茶,慢悠悠地开了口:“陈主事年轻有为,将这皇庄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惠及乡里,修路办学,功德不小啊。本官身为县尉,负责本地治安、刑名,看到治下如此和睦兴盛,心下亦是欣慰。”
“钱县尉过奖,分内之事。”陈默平静回应。
“不过……”钱坤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陈主事,你也知道,这地方上的事情,繁杂得很。皇庄如今规模渐大,雇工众多,又与周边村落往来密切,难免会有些宵小之徒眼红生事,或是乡民之间偶起龃龉。这些,都需要县衙这边帮着弹压、调解,方能保得一方太平,让陈主事可以安心经营,不是么?”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意有所指地看着陈默:“这维护地方安宁,也是要耗费钱粮人力的。按以往的惯例,似皇庄这般兴旺的产业,每年多少都需有些‘表示’,也算是支持本官维持地方的一番辛苦。本官也不多要,这个数,往后每年此时,由庄上送去县衙即可。”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陈默面前晃了晃。
陈默看着那五根手指,心中明了,这绝非五两、五十两,而是五百两。他脸上神色未变,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平稳:“钱县尉维护地方辛苦,陈某自然知晓。皇庄能有今日,也离不开县衙往日照拂。只是,庄内所有钱粮出入,皆有详细账目,需按时呈报太子府核销。每一笔开支,都需名目清晰,用途明确。这‘表示’一项,恕陈某愚钝,不知该列入何等科目之下?若殿下或朝廷有司问起,陈某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禀。不如,请钱县尉出具一份官府公文,载明此项钱款之正当用途与征收依据,陈某也好依例办理。”
钱坤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他没想到陈默会如此直接且强硬地拒绝,更搬出了太子府和朝廷账目这面大旗。他索要“孝敬”,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潜规则,哪里敢出什么公文?他盯着陈默,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语气也冷了下来:“陈主事,你这是要跟本官讲朝廷律法,论官府章程了?”
“不敢。”陈默放下茶杯,目光坦然迎上钱坤的逼视,“陈某只是按规矩办事。皇庄乃太子殿下亲辖,庄内一应事务,皆需遵循法度,不敢有丝毫徇私枉法之处。若钱县尉确有公务所需,但请明示,只要合乎律法章程,皇庄定当竭力配合。”
钱坤盯着陈默看了半晌,见他毫无惧色,也无妥协之意,知道今日是碰了个硬钉子。他冷哼一声,猛地站起身:“好!好一个按规矩办事!陈主事,但愿你这皇庄,日后也能一直如此‘合乎律法章程’!我们走!”说罢,拂袖而去,带着差役骑马离开了皇庄。
李铁头看着钱坤远去的背影,担忧地低声道:“主事,这姓钱的怕是记恨上了,日后少不得要给咱们使绊子。”
陈默神色不变,目光依旧平静:“索贿不成,怀恨在心,是意料中事。他不敢明着对付太子府的庄子,但暗中使些手段,确有可能。告诉赵老根,庄内护卫巡查要加强,尤其是工坊和试验田。往来账目更要清晰,不留任何把柄。我们行得正,便不怕他暗中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