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耕细作的成效在秋收时节显露无疑。采用了堆肥改良的田地里,稻穗金黄饱满,谷粒压弯了稻秆,与周边村落依旧稀稀拉拉的收成形成了鲜明对比。皇庄的晒谷场上,金黄的稻谷堆积如山,佃户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这是他们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如此丰硕的收成,也是第一次在缴纳了规定的子粒后,家中粮仓还能留有充足的余粮。
陈默站在场边,看着这丰收景象,心中却并无太多轻松。这仅仅是恢复了地力,达到了正常水平,远未达到他心中的。他深知,仅靠现有的稻麦品种和耕作技术,对抗天灾人祸的能力依然有限。一个更为长远的计划在他心中酝酿已久。
几日后,陈默求见太子朱标。在东宫书房,他郑重呈上一份精心准备的条陈。
殿下,皇庄秋收虽有起色,然臣观古今农事,欲固国本,必先广积粮。现今稻麦之产已近极限,若遇大灾,恐难支撑。陈默语气恳切,臣早年流落时,曾闻海外商贾提及两种奇物,一曰,块茎埋土而生,极耐旱瘠,亩产十倍于谷;一曰,秆高穗大,不择地力,山地坡田皆可种。若得此二物,加以驯化,则天下仓廪充实,饥馑可缓矣!
朱标微微蹙眉:此等作物,产于何地?爱卿从何得知其性状?
据闻生于极西之地,南洋诸岛或亦有引种。陈默从容应答,其性状描述,臣曾多方求证,与数位海外商贾所言相合。若殿下允准,臣愿以皇庄为试验之所,为大明寻此祥瑞。
朱标沉吟片刻,被陈默话语中的笃定说服:若真如爱卿所言,确为祥瑞。孤即令内府及市舶司暗中寻访。
寻找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内府太监对这等海外野种兴趣寥寥,市舶司的官员也认为这是太子近臣的异想天开,办事拖沓。直至三个月后,才有一名常跑吕宋线的广东海商,通过市舶司的关系,辗转送来一个密封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个表皮皱巴、已经有些干瘪的土黄色块茎(土豆),以及一小包色泽暗淡、颗粒不算饱满的种子(玉米),附言称此物在吕宋岛上偶见,土人零星种植,不知其名,费尽周折才弄到这些。
陈默如获至宝,亲自验收。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深知此事不宜声张。回到皇庄,他立刻在庄内靠近自己住处、位置相对僻静的一角,划出两亩上好的水浇地作为试验田,亲自筛选心腹佃户,令他们签署保密契约,在李铁头的监督下,严格按照他写下的要点进行试种。
此二物,种植之法与稻麦迥异。需切块,保证每块带芽眼,垄作,培土......需点播,间距要宽,因其秆高叶大......陈默在地头亲自示范讲解,佃户们虽觉新奇,但对陈默已近乎盲从,认真记下每一个步骤。
试验田被小心地照看着,周围还象征性地围了一圈矮篱笆。陈默每日必至,记录发芽、生长情况,调整水肥。那苗破土后,长势迅猛,秆子粗壮,叶片宽大,很快便超过了旁边的稻禾。则在地上部分并不起眼,但陈默知道,希望在于地下。
就在试验田的作物茁壮成长,皇庄整体丰收带来的余粮也开始被陈默尝试着通过相熟的粮商,小批量出售,以换取庄内建设急需的银钱时,皇庄接连的丰收和种植海外奇珍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外界的注意。
县衙户房主簿周茂,是个四十多岁、面容白净、眼神精明的胥吏。他在核对今年皇庄子粒缴纳记录时,敏锐地发现了异常------皇庄的缴纳额并未显着增加,但根据他暗中派人观察到的收割规模和晒谷场面,实际产出远超此数!这意味着皇庄留下了大量余粮。更让他心动的是,他安插在皇庄附近村落的一个远房亲戚传来消息,称皇庄内划出了一块,种着谁也没见过的怪庄稼,看守得极为严密。
余粮......海外奇珍......周茂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他立刻联想到之前陈默在江宁扳倒刘安、孙掌柜的手段,知道此人不好惹。但巨大的利益诱惑着他。若能摸清这海外奇珍的底细,或是能从这余粮里分一杯羹......他思忖着,铺开纸笔,开始写信。他知道,自己的靠山,那位在府衙任职、与陈默有过节的赵书吏,一定会对此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