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的到来,让陈默心里更加有底。这位地方父母官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干预的力度和效果。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宽大的粗布衣衫,随着侍卫头领来到庄园的另一间更为雅致、像是书房的房间。
王朴正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庭院景致,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他依旧是那身代表七品县令的青色官袍,但神色间却少了几分以往的谨慎和圆融,多了几分沉稳和不易察觉的决断,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学生陈默,见过王大人。陈默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既然东宫(或者说其代表)已经介入,他的身份自然不作数了,他用了这个略带谦卑又不失体面的自称。
王朴抬手虚扶,目光复杂地看着陈默,那眼神中有欣赏,有感慨,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陈默,你受苦了。他叹了口气,语气颇为诚恳,本官……惭愧。此前虽知你冤屈,亦有惜才之心,却碍于形势错综,未能全力施救,致使你身陷囹圄,险遭不测。这话算是间接承认了他之前的无奈和此刻的立场转变。
大人言重了。陈默平静地道,态度不卑不亢,大人当日暗中示警,已是莫大恩情。学生感激不尽。世事维艰,大人亦有难处,学生明白。他这番话既表达了感谢,也体谅了对方的处境,显得通情达理,让王朴心中更生好感。
王朴点了点头,似乎对陈默的沉稳和识大体很是满意。他请陈默坐下,沉声道:此次……上面介入,乃是秉公执意。赵贵、刘二等人,欺压流民,构陷良善,贪墨官粮,罪证确凿,已被拿下。不日便将由府衙派员,会同本官审理定罪。
陈默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到一阵压抑已久的愤懑得以宣泄的快意。这几个月压在心头、如同巨石般的冤屈和威胁,终于被搬开!但他脸上并未露出过多喜色,只是再次拱手: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非是本官之功。王朴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提点,是你……机缘不凡,上面有人发了话,要彻查此事,还你清白,以正视听。
他顿了顿,继续道:关于你的身份……流民之籍,已不足为虑。本官可为你作保,在本地落户。你此前在防疫中颇有功劳,活人无数,开垦荒地亦是有益之举,本官会一并上报,或可为你争取些奖赏,至少,你之前看中的、初步改良的那块地,可以正式划归你名下。你可愿意?
峰回路转!不仅沉冤得雪,连最根本的身份和土地问题都一并解决了!陈默心中激动,起身深深一揖,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大人厚恩,学生没齿难忘!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大人期望!
不必多礼。王朴扶住他,语气转为严肃,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告诫,不过,陈默,你需记住。此次之事,虽告一段落,但你已非昨日之默默无闻。日后行事,当时时谨慎,莫要再授人以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望你谨记。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陈默郑重应下。王朴的这番话,是金玉良言。他深知,获得了新的起点,也意味着进入了新的舞台,面临的挑战只会更多。
好了,你且安心在此住下。外面的事情,自有……他们和本官处置。王朴说完,便起身告辞。
送走王朴,陈默回到房间,李铁头急忙迎上来询问。陈默将好消息告诉他,李铁头也高兴得直搓手,咧开大嘴笑着,眼眶却又红了。
太好了!陈默!咱们总算熬出头了!老天爷开眼啊!他激动地说着,那块破玉佩,真他娘的是个宝贝!苏掌柜是咱们命里的贵人!
陈默也感慨万千,取出那枚被李铁头带回、此刻显得更加温润神秘的玉佩,轻轻摩挲着。这枚玉佩,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和李铁头安心住在庄园里,休养生息。期间,王朴又来过一次,告知他们赵贵、刘二等人已被正式收监,其党羽也在清查之中。关于陈默的自然也撤销了。王朴还带来了一个更具体的消息,那块被陈默初步改良的盐碱地,已经正式登记在他的名下,地契不日即可下发。
又过了几日,那名冷峻的侍卫头领找到陈默,交给他一封信和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陈公子,此间事了,我等即将返京复命。这是苏掌柜托我转交给你的。头领说道,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陈默接过信和布袋。打开信,里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从容:事已毕,望好自为之。玉佩留存,或可他日再见。苏。
信中没有透露任何具体的身份信息,但他日再见四个字,却给了陈默无限的遐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承诺。这位苏掌柜似乎对他有所期待。
他又打开布袋,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粗略一看,至少有上百两!这对于目前一无所有的陈默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启动资金,足以让他安身立命,甚至做一番事业。
这……陈默看向侍卫头领,想推辞或者说些什么。
头领淡淡道:苏掌柜的一点心意,助你安身立命,不必推辞。陈公子,好自为之,保重。说完,他便拱手告辞,行动干脆利落。
当天,所有的劲装侍卫便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庄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和李铁头站在庄园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和远处熟悉的、曾经挣扎求存的旷野,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压迫他们的乌云已经散去,通往未来的道路,似乎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展现在他们面前。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手中已有刀剑(身份、土地、资金),心中有火种(知识、信念),身边有兄弟(李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