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镇的“客房”其实是个改造过的集装箱，内部空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两张简易床铺，一张金属桌子，墙上还挂了个旧纪元的电子钟——指针式的，居然还能走，只是每小时会快两分钟。
贾戈武坐在桌前的折叠椅上，面前摆着雷山给的终端设备。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个旧纪元平板电脑的加固版，外壳有磨损，屏幕边缘有裂纹，但运行还算流畅。
“钥匙，”他在脑海里问，“这玩意儿怎么连？”
“看到侧面那个数据接口了吗？”
钥匙的声音带着点技术员的兴奋，“用你背包里那根通用转换线，接上信标，我就能建立无线桥接。放心，他们的系统防护级别……嗯，用你们的话说，跟纸糊的差不多。”
贾戈武按照指示操作。时空信标被放在桌上，淡银色的表面流转着微光，一根细长的数据线从信标侧面接口延伸出来，接在终端的数据口上。
终端屏幕闪烁了一下。
“连接建立。”钥匙说，“正在扫描系统架构……旧纪元‘工业控制平台·第七代’，系统版本……哦豁，还是出厂设置，连个补丁都没打。管理员密码居然是‘’，这安全意识感人肺腑。”
“能破解那些加密文件吗？”
“给我三十秒。”钥匙说，“不，二十秒。”
终端屏幕开始快速滚动代码。贾戈武看不懂那些字符，但能感觉到钥匙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入侵系统——不是暴力破解，更像是用管理员权限大摇大摆走正门。
十五秒后，屏幕弹出提示：“加密锁已解除。可访问文件列表更新。”
“搞定。”钥匙的语气轻松得像开了个瓶盖，“一共三十七个加密文件，用了三种不同的旧纪元军用标准。最复杂的一个用了128位动态密钥，每五分钟变换一次——可惜他们没更新密钥服务器，用的还是五十年前的老算法。”
贾戈武点开文件列表。文件名大多是编号，比如“px-7-23技术规范”“生态维持单元·第三版设计图”“深地采矿协议·附录c”之类的。
他先点开一个叫“创世之源·次级项目日志”的文件。
文件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日期都是灾变前的，记录了“源质”的各种应用测试：基因编辑、生物强化、甚至还有“意识上传兼容性研究”。大部分记录很专业，充斥着贾戈武看不懂的术语，但有些段落他能理解。
“纪元216年11月7日
测试体在接受‘源质’注入后，展现出时空感知能力增强。实验体能够‘看到’未来三秒内的可能动作轨迹，准确率87%。副作用：剧烈头痛，短期记忆丧失。推测‘源质’激活了大脑中与预知相关的休眠基因，但现有载体无法承受负荷。”
“纪元216年12月15日
‘时空锚点’理论验证成功。在注入‘源质’的测试体周围，检测到稳定的时空曲率异常。异常范围半径五米，持续时间四十二分钟。这证明‘源质’不仅可以改写生命代码，还能与基础物理规则互动……”
贾戈武看得背后发凉。旧纪元的人类，到底在“创世之源”项目里走了多远？
“钥匙，这些技术……能用吗？”
“能用，但风险极高。”
钥匙回答，“‘源质’是不稳定的高维能量结晶，它的运作原理连我都不能完全解析。旧纪元的实验记录显示，成功案例和失败案例的比例大约是1:20。而且失败的代价……通常很惨烈。”
贾戈武继续往下翻。
另一份文件叫“基因蓝图公司·内部通讯记录”。这看起来是铁砧镇在三年前那场冲突中，从击落的敌方无人机或通讯设备里截获的数据。
记录时间跨度很大，从灾变后第三年到最近都有。早期的通讯显示，基因蓝图公司最初只是几个幸存科学家抱团取暖，后来逐渐吸收其他避难所的技术人员，建立起组织架构。他们最初的目的是“保存人类科技火种”，但慢慢变了味。
“纪元18年5月12日 ‘收割者’项目立项。理由：筛选基因觉醒者，提取其基因样本，为人类进化提供‘优质模板’。但会议记录里有人提出异议：‘这是优生学，是反人类的。’该成员在三天后‘因意外事故死亡’。”
“纪元21年9月3日 时任生物工程部主任-麻曦，提交报告：已成功开发‘虫兽控制芯片·第一代’。控制率65%，副作用包括虫兽寿命缩短，平均存活期从六个月降至两个月；不可控狂暴，发生率12%。董事会批准量产。”
“纪元23年8月1日 最新报告：‘收割者’项目已收集到三十七个‘优质基因样本’。其中三个样本展现出罕见的时空亲和性，建议优先研究。样本来源：t-11村落及周边区域。”
贾戈武的手指停在这条记录上。
时空亲和性……指的是他和村里其他可能觉醒的人吗？
“钥匙，我那时空凝滞的能力，和‘源质’有关吗？”
“直接关联的可能性很高。”钥匙说，“根据这些记录，你的基因模板——hER-07实验体——在培育过程中就注入了‘源质’的稳定变体。这让你先天就对时空规则有亲和力，而你在生死危机中觉醒能力，只是‘开关’被打开了。”
“那猴子呢？他对能量的敏感？”
“可能也是‘源质’相关的隐性基因表达。每个人对‘源质’的反应不同，有人觉醒战斗能力，有人觉醒感知能力，有人……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或者直接畸变。”
贾戈武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看文件。
第三份文件最有意思。它叫“旧纪元资源分布图·加密版”，里面标注了灾变前全国范围内的重要设施：科研基地、军事仓库、战略储备点、还有几个标记为“方舟计划·备选发射场”的地点。
其中一个地点距离铁砧镇只有一百五十公里，标记是“第七生物实验室·地下三层封闭”。备注写着：“‘创世之源’项目次级研究站，灾变时执行了自动封闭协议。内部可能保存有完整的研究资料和……少量‘源质’样本。”
“钥匙，这个地方……”
“值得去看看。”钥匙立刻接话，“如果里面真的有‘源质’样本——哪怕是微量，对你修复信标、提升能力都有帮助。而且，旧纪元的研究资料，对李慕云和周慧男来说也是无价之宝。”
贾戈武记下了坐标。
他又花了半小时浏览其他文件，大部分是技术图纸和制造流程，虽然专业，但至少能看懂个大概。铁砧镇保留的旧纪元工业知识比他想的多：精密机床操作、特种合金冶炼、甚至还有小型聚变反应堆的维护指南——虽然那反应堆估计早就停摆了。
敲门声响起。
“进。”
门开了，是李慕云和猴子。他们也被安排了住处，就在隔壁集装箱。
“贾哥，怎么样？”猴子一进来就问，“破解了吗？”
“破解了。”贾戈武指了指屏幕，“收获不小。”
李慕云走到桌边，推了推眼镜，开始快速浏览文件。看到“第七生物实验室”的坐标时，他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这个地方……如果资料准确，里面的设备可能还能用。”他说，“旧纪元的封闭协议通常会维持基础电力供应，防止样本失活。”
“能进去吗？”贾戈武问。
“要看封闭类型。如果是物理封锁——比如几米厚的合金门，那我们需要专业切割设备。如果是能量封锁，钥匙或许能破解。”
猴子则对另一份文件感兴趣：“这个‘便携式护盾·军用简化版’的设计图……比咱们现在用的高级多了。能量利用效率高30%，防护面积大50%。如果能造出来……”
“铁砧镇有制造能力吗？”贾戈武问。
“看图纸要求，需要精密冲压和激光焊接。”李慕云评估道，“他们的机床如果保养得好，应该可以。但材料是个问题——图纸上指定了三种特种合金，现在不一定能找到。”
“可以替代。”猴子插话，“我看过他们的材料库，有种‘废钢重熔·第三配方’的合金，性能参数跟图纸上的b类合金接近，强度低点，但更耐腐蚀。护盾发生器又不是承重结构，应该能用。”
贾戈武看向猴子：“你什么时候研究过他们的材料库？”
“就刚才啊。”猴子理所当然地说，“老陈带我去机修组，路上经过仓库，我顺便看了眼他们堆在外面的材料。标签上写着成分和性能参数——职业病，看见了就想记。”
贾戈武笑了。
这小子真是天生的工程师。
“这些文件，”李慕云抬起头，“雷山知道里面的内容吗？”
“他说有些文件一直打不开，所以才让我试试。”贾戈武说，“我打算明天早上把破解结果给他，顺便谈谈合作细节——包括去这个生物实验室的事。”
“他会同意吗？”猴子担心，“听起来挺危险的。”
“危险，但收益也大。”贾戈武说，“而且如果我们自己去，风险更大。有铁砧镇的人带路、提供装备，成功率会高很多。”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雷山本人。
他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金属饭盒：“食堂关门了，给你们带了点宵夜——炖肉和土豆泥，味道一般，但能吃饱。”
他把饭盒放在桌上，瞥了眼终端屏幕：“破解了？”
“破解了。”贾戈武把屏幕转向他，“有些内容你可能感兴趣。”
雷山凑过来看。
他的目光在“第七生物实验室”的坐标上停留了几秒，眉头皱了皱，但没说话。继续往下翻，看到“基因蓝图公司·内部通讯记录”时，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些杂种……”他低声骂了句，“三年前那场仗，我们抓到过俘虏，但他们嘴很硬，什么都没问出来。原来他们背地里干了这么多事。”
他直起身，看着贾戈武：“你打算怎么办？”
“合作。”贾戈武说，“你提供人员和装备，我们提供技术和情报。先把这个实验室探了，拿到里面的东西。然后，用这些技术和资源，武装铁砧镇和我们的村子，以及其他愿意对抗基因蓝图公司的势力。”
“最终目标呢？”
“让他们停止‘收割者’项目，或者……直接拆了他们的老巢。”
雷山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他吐出一口烟，“但你想过没有，基因蓝图公司能存在这么多年，肯定不止明面上这点实力。他们的总部在哪？有多少人？背后还有没有其他势力支持？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所以才要一步一步来。”
贾戈武说，“先拿到实验室里的东西，提升我们自己的实力。同时，用相位发生器和护盾技术，跟其他聚集地建立联系。情报网铺开了，他们的底细自然就清楚了。”
雷山盯着贾戈武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笑容里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欣赏。
“周慧男那女人，看人还挺准。”他说，“行，这个局，我入了。明天早上，我把机修组和技术组的人叫来，咱们开个会，定个详细计划。”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对了，那台相位发生器的原型机，你们什么时候能运过来？”
“三天。”贾戈武说，“我让人从村子送过来。”
“好。”雷山点头，“还有，明天开始，让你那个战斗傀儡——灰影，是吧？让它去机修组报到。老陈说它手稳得不像话，拧螺丝比人还准。”
门关上了。
贾戈武、李慕云和猴子互相看了看。
“这就……谈成了？”猴子还有点懵。
“谈成了第一步。”贾戈武说，“接下来才是硬仗。”
他看向窗外，铁砧镇的夜晚很安静，只有远处发电机低沉的嗡鸣。
但在这安静之下，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他们，已经站在了风暴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