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喘息时间显得弥足珍贵。
管道J-12的出口区域相对干燥，金属墙壁裸露，只有少量不起眼的苔藓点缀，与之前那如同生物内脏般的生态园圃和光怪陆离的静滞场紊乱区形成了鲜明对比。
空气虽然依旧带着陈腐气息，但至少不再凝滞，呼吸也变得顺畅。
贾戈武将几乎虚脱的李慕云小心地安置在墙边，给他喂了些水和营养膏。他自己也靠墙坐下，检查着身体状况。
除了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头痛和肌肉因过度紧绷而产生的酸痛外，似乎没有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时空信标，那奇异的温热感已经彻底消失，恢复了往常冰冷沉寂的状态。
刚才在紊乱区，是它在关键时刻提供了微弱的指引，这绝非巧合。这件遗物与这艘方舟，与“创世之源”之间，必然存在着更深层次的联系。
灰影沉默地执行着自检程序，它体表的蓝色能量光流稳定在较低水平，左臂虫甲上的白痕依旧醒目，但整体结构完好。它走到管道出口处，暗红色的电子眼扫描着外面的情况，反馈回相对安全的环境参数。
“我们……好像离开了最危险的区域……”李慕云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恢复了些许生气，他环顾四周，作为生态学家的本能让他仔细观察着环境，“这里的生态污染迹象……很轻微，像是……被某种力量抑制或净化过？”
贾戈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实，这里的菌毯和变异苔藓几乎绝迹，只有一些最顽强的、接近原始形态的微生物痕迹。
“可能是靠近引擎库房或者观测中心，那些区域的维生系统和环境过滤系统可能还保留着部分残余功能，或者……有其他原因。”贾戈武分析道，心中却并未放松警惕。
在这艘船上，任何异常，哪怕是看似“良好”的异常，都值得警惕。
他拿出那台便携式终端，屏幕依旧是一片雪花和乱码，与程星海的连接完全中断。静滞场紊乱区的干扰效果依然存在，他们依旧处于信息孤岛状态。
“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网络节点，重新联系上程星海。”贾戈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按照他之前提供的路线，穿过紊乱区后，我们应该距离二级引擎舱外围不远了，那里应该有一个节点。”
他重新背起李慕云，示意灰影在前方探路。
这条管道比之前的要宽敞一些，似乎是一条次要的物资输送管道。他们沿着管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行进。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光亮，并非是应急灯，而是一种稳定的、偏冷色调的照明。
管道在这里汇入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区域，平台一侧是巨大的、布满各种阀门和仪表的金属墙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竖井，隐约能听到下方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机械运转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高温机油的味道。
“这里……应该是二级引擎舱的维护平台。”李慕云辨认出了环境，“那些仪表……显示的是冷却系统和辅助动力参数……竟然还有读数！虽然很低，但说明……部分系统还在最低限度运行！”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有能源，就意味着可能有尚在运行的设备，包括网络节点。
贾戈武立刻在平台上搜寻起来，很快就在一面控制墙的侧面找到了目标——一个标准的数据节点接口箱。这个接口箱保存得相当完好，只有薄薄的灰尘，没有被生物质覆盖。
他立刻上前，清理接口，连接终端和能源。
“正在尝试接入网络……验证权限……连接成功！”
终端屏幕闪烁了几下，雪花消退，清晰的界面重新出现！
几乎在连接成功的瞬间，程星海那标志性的冷静声音就响了起来，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
“信号重新锁定。识别身份：贾戈武，李慕云，战斗单元灰影。状态扫描……李慕云生命体征微弱，灰影能量储备58%，结构轻度损伤。贾戈武……精神力透支。”
他精准地报出了三人的状态，仿佛一直就在网络的另一端等待着。
“程博士，我们穿过了静滞场紊乱区，现在位于二级引擎舱维护平台。”贾戈武快速汇报情况，“路径是否修正？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程星海没有立刻回答，终端屏幕上数据流快速滚动，似乎在急速处理着刚刚接收到的环境信息和贾戈武他们穿越紊乱区的数据。
几秒钟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路径修正完成。你们做得比预想中要好，穿越静滞场紊乱区的行为……风险极高。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他的语气让贾戈武心中一紧。
“根据你们刚刚传回的环境数据，以及我从其他尚能工作的传感器获取的信息，情况正在恶化。”程星海继续说道，“生态园圃的污染……正在加速扩散。镰爪狩群的活动范围扩大了30%，并且……出现了更危险的变异个体征兆。”
终端屏幕上弹出了一幅新的区域地图，可以看到代表污染区域的暗红色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外蔓延，而代表镰爪狩群活动区域的光点也变得更多、更密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程星海的声音低沉下去，“我检测到，在方舟的更深处，靠近核心能源区和……我们目标观测中心的区域，出现了异常的能源波动和……生命反应。这种反应模式，与数据库记录的‘创世之源’高浓度污染衍生物特征……高度吻合。”
“创世之源”污染衍生物！
贾戈武立刻想起了鹈鹕港内的腐殖体和收割者！
那种扭曲、吞噬一切的恐怖存在，竟然也在这艘方舟上出现了？
“它们……有多强？数量多少？”贾戈武沉声问道，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数据不足，无法精确评估。但能量等级……远超巡弋者和镰爪狩群。”程星海的回答让人心底发寒，“而且，污染正在沿着能源管线和高浓度能量区域蔓延。观测中心……很可能已经处于污染边缘，或者……已经被波及。”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他们千辛万苦，穿越层层险阻，目标近在眼前，却被告知那里可能已经被更恐怖的东西占据？
“那我们……”李慕云的声音带着绝望。
“计划不变。”程星海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李慕云的绝望，“观测中心的紧急信标，是我们目前已知的、唯一可能联系外界或找到出路的希望。而且，信标本身基于空间翘曲原理，其启动和运行需要相对稳定的能量环境，或许……它能一定程度上抑制或排斥低等级的污染。”
他顿了顿，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终端屏幕上的路径图再次刷新，一条更加曲折、几乎贴着污染区边缘和引擎舱辐射泄漏警告区域的红线被标注出来。
“这是新的路径，风险系数比之前高出47%，但这是绕过已知污染核心区、抵达观测中心概率最高的路线。下一个关键节点在前方五百米处的冷却泵控制室。修复它，我能获取引擎舱更详细的实时数据，为你们规划最后一段路线。”
程星海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没有时间犹豫了。污染扩散的速度在加快，我们必须抢在观测中心被完全吞噬之前，启动信标。”
“我明白了。”贾戈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和不安。他没有退路，从一开始就没有。
他看了一眼终端屏幕上那条蜿蜒在危险边缘的新路径，又看了看虚弱不堪的李慕云和沉默矗立的灰影。
“休息五分钟，补充能量。然后出发，前往冷却泵控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