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了三五日,走南路的杨志也终于来到梁山脚下。
杨志这一支队伍也有一二千喽啰,押送着上千石粮食。
郑天寿将祝家庄的几百个俘虏通通发配去开辟荒滩野岭,大肆起寨,以安排新来人口。
杨志渡水上山时,天色已晚,郑天寿便将他安顿在山腰的宛子城。
同时准备第二天摆宴为他接风洗尘。
入夜已深,曹正拎着美酒来到杨志处。
阔别日久,杨志见到曹正,脸上有几分喜色:“老弟,你怎么来了,俺还以为明日才见得着你!”
曹正给两人倒满酒,笑道:“今夜登门打扰,一来是想念哥哥,二来有一件大事想要点拨哥哥!”
杨志一头雾水,什么叫点拨他?
曹正先他来梁山一步,难道梁山之上关系错综复杂,难以把握?
杨志敬了他一碗:“老弟,杨某初来乍到,如履薄冰,这山上有什么玄机快说与俺听听。”
曹正也不卖关子,将断金亭火拼王伦,晁盖身死,祝家庄来犯等近来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全都透露于他。
杨志感叹不已,没想到寨主夺取梁山泊的过程这么刺激。
听到晁盖身死,杨志心头升起一丝快意!
“真是痛快,哈哈哈,晁盖你也有今天!!”
杨志从黄泥冈离开的时候,其实不知道晁盖等人身份,但是纸怎么可能包得住火?
杨志日日想、夜夜想,只想把这帮仇人杀得干干净净,以消心头之恨!
曹正见他这样,知道这一趟来对了:“哥哥,寨主义薄云天,诛杀元凶晁盖,为你失陷生辰纲报得大仇, 如今山寨还剩吴用、刘唐和阮氏兄弟一共五人,寨主本欲杀之,但被俺劝住,留得他们性命…”
曹正居然把此事包揽在自己头上。
杨志听了心头大怒,打断道:“兄弟是什么意思,这几个逆贼与杨某有泼天的仇恨,杨某欲杀之而后快,兄弟为何要阻拦?”
曹某按住他:“哥哥不要激动,且听小弟一言。寨主志向远大,只怕将来有问鼎中原、匡扶社稷之志,然而麾下却人才匮乏,比如你我兄弟二人,既不能为寨主出谋划策,水里的本事也不如阮家兄弟,哥哥难道要为一己之私,置寨主宏图大计和天下苍生于不顾么?”
曹正的话,大义凛然,言辞凿凿。
杨志不笨,也听出几分意味来,什么宏图大计、天下苍生都是虚言,真正的原因还是寨主自己的想法。
郑天寿想要收复吴用他们。
这么说,曹正当真是来点拨他的。
杨志心情沉闷,端起酒碗:“兄弟,俺知道你的意思,幸赖你深夜前来相告,不然明日顶撞了哥哥,杨某还有何颜面在山寨立足?杨某这碗敬你!”
曹正见他如此说,心知杨志听懂了自己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也举起酒碗:“哥哥听劝,小人也就放心了。”
对于郑天寿,杨志很是敬服,情愿为之压下心中仇恨。
而对于杨志,郑天寿也是颇为担忧,为化解他这段愁怨操碎了心。
吴用住处,郑天寿深夜来访。
“加亮先生,深夜造访,打扰了。”
吴用正要睡下,眼见郑天寿登门,连忙起身烧火,倒了些酒来。
“寨主,吴某这里有些点心,今天刚从县城买回来的,你尝一尝。”
郑天寿接过点心,尝了一口,是蜜枣馅的,特别甜。
“唉,饼子真甜,可是心里愁闷,却是吃什么都没味道,加亮先生还是收起来吧。”
吴用一怔,寨主这是话里有话啊。
“不知寨主为何烦闷,吴某能否为寨主分忧?”
郑天寿提了提袍子,免得被火烧到:“杨制使今日来到梁山,加亮先生不知如何作想?郑某也听说过你们的一些纠葛,如今你们一个是我的军师,一个是我的爱将,手心手背都是肉,叫我好生为难。”
吴用今日也是第一次听到杨志要来,心里五味杂陈。
当初向晁盖献计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将来会和杨志一起共事。
只要他们还在山上,未来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段恩怨迟早要了的。
吴用试探着问:“那寨主来小人这里的意思是?”
郑天寿道明来意:“委屈先生明日主动与杨志道个歉如何?”
吴用道:“道歉倒没有什么,只是如此大仇,杨制使会放过我们么。”
郑天寿笑道:“先生若能开口,杨志那边我自会去劝解,若能化干戈为玉帛,郑某也了却一桩夙愿。”
“既如此,明日小人定然和杨制使当面请罪。”
转眼来到第二天,聚义厅上。
众位头领齐聚一堂,设下宴席,为杨志接风。
杨志才进大门,见到吴用、刘唐和阮家兄弟的一瞬间,毛发竖起,心里腾起一股滔天怒意。
手里的拳头紧紧攥起,记忆不由回到黄泥冈上那天。
就是他们,那伙贩枣子的客人!
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
不过一想到昨晚曹正登门拜访的一席话,脑子便冷静下来。
“罢了罢了,寨主对俺恩重如山,既然除去晁盖,已为俺报得大仇,俺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坏寨主大事?”
杨志按住性子,冷冷看了一眼吴用等人,却是没有当场发作。
杨志正要坐下,忽然看见吴用五人起身,来到他的面前。
“杨制使,之前多有得罪,我等特来请死!!!”
只见五个人“啪”的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吴用抬头道:“杨制使,我等贪图财货,冒犯尊颜,死不足惜,这条命如今便交给制使,请制使发落!”
只见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尖刀,把刀柄递给杨志。
杨志一愣,对此毫无防备。
“你们…”
刘唐哭道:“早知今日与制使在此聚义,我等怎会做出这等事情,徒坏兄弟情义,那些金珠财宝已收拾妥当,制使随时拿去!”
阮氏兄弟也假惺惺擦了几下眼泪:“制使,我等但求速死,以消制使的怨恨!”
“唉!”
杨志本就是个义气深重的人,瞧见他们态度这般诚恳,心头的怒气倒消了几分。
“你们起来吧!”
“我们不起!”
杨志心里愁闷,不知如何排解。
郑天寿见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杨兄弟,此事原不该我多嘴,只是如今在此相聚,也是一段缘分,我斗胆直言,过去你们不相识,他们财迷心窍犯下大罪,现在也知错了,也愿意将财物归还,请制使看在我的薄面上,不如宽恕他们则个。”
“哥哥言重了!”
杨志见郑天寿这么开口,心里有些惊慌,说道:“杨某的事情,怎能劳哥哥烦心?”
郑天寿道:“此事一直是我心头的包袱,一日不得解开,一日食肉无味啊。”
杨志悠悠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吴用等人说道:“诸位请起,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以后大家还要一起共事,以前的事便一笔勾销了!”
吴用和刘唐、三阮对视一眼,心里如释重负。
秦明走上前笑道:“杨制使真是高风亮节,胸襟广阔,俺老秦佩服!”
曹正带着人端来几碗酒:“加亮先生等人知错便改,杨志哥哥宰相肚里能撑船,此事真是一段佳话,喝了这碗酒,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吴用、刘唐和阮家兄弟端着酒来敬杨志:“杨制使痛快,以后若有用得到吴某等人的地方,但说无妨!”
杨志捧着酒碗,苦笑着摇摇头,仰头干了一碗。
“以后便是兄弟,既然恩怨了断,杨某说到做到,必不会再来纠缠!”
林冲在一旁感慨:“林某今日真是见证了一桩美事,来来来,大伙儿都别站着,坐下来喝酒吃肉!”
“杨制使请坐!”
“吴先生请!”
山寨众位头领纷纷坐下来,推杯换盏,喝得痛快无比。
郑天寿坐在椅子上,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瞧了曹正一眼,此人的玲珑让他微微心惊。
昨夜曹正去杨志下榻之处,怎能瞒过他的眼睛?
刚才又适时端出几碗酒,将尴尬的氛围都消融到酒里去了,真是聪明的做法。
其实郑天寿昨晚也想过去找杨志,但他不想以身份强压杨志,免得心生嫌隙,而曹正去劝则是刚刚好。
结果就是他去找了吴用,曹正找了杨志,两边同时发力,才将这事儿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