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已尽,寒冬将至。
清风山上的飒飒秋风陡然变得寒凉,树木枯黄,落叶翻飞,鸟兽也渐渐销声匿迹。
郑天寿大婚刚刚结束,聚义厅上悬挂的喜字灯笼还未摘下,今日这里的气氛陡然变得严肃。
郑天寿身穿一件御寒的狐皮大氅,坐在中间的虎皮交椅上假寐,随着火把的跳动,投射在背后墙壁上的影子也变得隐隐绰绰、神秘莫测起来。
杨志已经接过郑寨主的担子,主管清风山探子,只听他道:“以上就是青州那边传来的情报,请寨主和各位头领定夺!”
听完杨志的汇报,几位头领的脸色都不好看,甚至隐隐有几分不忿。
郑天寿手指敲打着桌面,道:“大伙儿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此事因花荣而起,只见他怒发冲冠道:“那慕容知府倚仗宫里的权势,恣意妄为,贪赃枉法,这次更是构陷忠良,依俺的意思,直接带兵去把青州打了算了,把蒋大人救出来!”
花荣的意见很对鲁智深的胃口,当即赞同道:“洒家也是这个意思,慕容彦达那厮没少祸害百姓,这次一并铲除,却是替天行道了。”
杨志觉得不妥:“咱们刚刚杀了黄信,朝廷马上就要调集大军攻打咱们清风山,眼下可以说自身难保,哪里还能腾出手去打青州,而且这点兵力恐怕也不够吧?”
曹正第一次参与聚义厅议事,故意落在最后一个说话:“小人觉得,以后要是去梁山泊扎寨,这青州打就打了,倒是不妨事,等朝廷调集大军前来,咱们早就转移了。”
花荣接话:“就是,那青州的精兵早就被咱们打败,剩下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不足为虑,哥哥,你说这青州打不打?”
几个头领各抒己见,郑天寿也在沉思。
这件事有些麻烦,要从清风山下一战说起。
当时郑天寿以不到七百兵力,让黄信连带着一千军马有来无回,虽然取得大胜,却放跑了一些青州兵。
反了花荣,投靠清风山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慕容彦达,而且牵涉到无辜的通判蒋沈奇。
只因为蒋通判看花荣顺眼,曾经在慕容彦达面前替他说过好话,说花荣私通盗贼可能性不大。
而慕容彦达早就看蒋沈奇不顺眼了,如今花荣投敌东窗事发,便趁机公报私仇,将蒋沈奇关进大牢。
一面拟了一道折子进京,将清风山贼子叛乱和蒋沈奇、花荣通敌之事一并送达天听。
一个知府按理说怎敢肆意妄为,私自将朝廷派遣的通判收押?但此人是慕容彦达,当朝国舅,与蔡京沆瀣一气,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事情大条了,天子震怒,以蔡京、王黼为首的执政大臣紧急商议,决定调集军队来青州平叛,同时打算将蒋沈奇处以重罪。
蒋沈奇含冤入狱,百口莫辩,在大牢里心灰意冷地等待朝廷发落。
郑天寿虽然忙于筹备婚礼,但对青州那边的消息打探工作却一直没有放松过,这次情报来的还算及时。
思考了一会儿,郑天寿道:“劫营一战,咱们山寨元气大伤,虽然有青州兵补充兵源,但这些人家眷都在青州,让他们去打青州城,只怕人不到半路就跑光了。”
郑天寿的话一拳打在要害处。
花荣和鲁智深压根没想到这一茬,经郑天寿这一提醒,打青州城的想法瞬间熄灭。
花荣叹道:“哥哥说的有理,只是蒋大人乃是国家忠良,为人清正,秉公断案,若是咱们不救,只怕蒋大人要与刘高那厮一样流放沙门岛了。”
鲁智深一向是个仗义的性子,附和道:“就是,这样的人不救,俺也觉得可惜了!”
众人等着郑天寿拿主意。
见大伙儿热情高涨,郑天寿不便忤了大家的意思,而且既然是心向百姓的忠臣,只要不是去送死,他郑天寿还是愿意救上一救的。
“人当然要救!”
郑天寿斩钉截铁,一句话把战略方向定了下来,话锋一转道:“只是不可武断攻城,我的意思是,看看能不能智取,若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儿郎们也不必枉送性命。”
如何智取?
山寨一堆武夫,没什么能动脑子的,而郑天寿情报不足,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大伙儿一时陷入为难,郑天寿忽然觉得山寨缺少一个智囊团,什么都得他想办法,也是够累的。
若是有个智多星吴用在身边,自己可要轻松得多。
郑天寿打破僵局:“这样吧,我亲自去一趟青州,看看有什么法子。”
杨志听见郑天寿要下山,本能地觉得不妥,劝道:“哥哥,朝廷大军不知何时到来,你身为一寨之主,岂可轻动?不如让俺们几个头领去吧。”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郑天寿看向杨志,心道这不是我的台词么,你青面兽抄本寨主的台词是何意?
杨志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随即改口道:“也罢,哥哥若是执意要去,俺杨志愿意随行,为哥哥牵马坠蹬,保驾护航!”
花荣争道:“蒋大人是因为俺花荣才蹲的大狱,俺自然要走这一遭!”
“俺也愿意去!”
鲁智深和曹正也纷纷开口。
人人都想去,自然不可能,总得有人在山寨留守,带着儿郎们厉兵秣马,备战官军。
郑天寿想了想,最后点了杨志与花荣与自己同去。
杨志主管探哨,去了青州城也好与那里的探子对接。
至于花荣,实在是出于郑天寿对大舅哥的私心,花荣对蒋沈奇受他牵连心中有愧,便给他个机会去救蒋沈奇。
郑大寨主拍了板,其余人不再有异议。
散会后,郑天寿当即与还在新婚燕尔中的花玲辞别,只带了十来个身手不错的喽啰,与花荣、杨志径直往青州而去。
青州城有九万余户,人口十七万。
搁在蓝星,不过是小一点的县城,但在这里已经远近州府中的大城了。
清晨,一处堂皇富丽的府衙中,知府慕容彦达正在书房里挥毫泼墨。
只见他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一幅书帖,慕容彦达正对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小心临摹。
这幅书帖字迹飘逸隽秀,如果郑天寿在此,一眼便知正是宋徽宗自创的瘦金体,饱受后代书法爱好者争议。
喜欢的人觉得清秀漂亮,不喜欢的人认为瘦金体就如宋徽宗本人一样软绵无骨。
不管后世人如何品评,模仿“官家手书”却是在当今大宋的达官贵人之间蔚然成风。
最有名的莫过于大宦官梁师成,长期替宋徽宗起草御札,练就一手出色瘦金体,甚至将自己的意思杂然于圣意之间,所以时人将他称为“隐相”,意思是幕后的宰相。
你瞧,奸臣蔡京叫做“公相”,宦官童贯叫做“缊相”,再加上梁师成这个“隐相”,大宋的执政系统真是蛇鼠凑成一窝了,无怪乎百姓怨声载道。
慕容彦达虽然身为宋徽宗的“大舅哥”,但皇帝妃子众多,慕容贵妃的恩宠并不算牢固,故而慕容彦达也在专心练习瘦金体迎合官家。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敲门禀报:“大人,赵公子已经在外面客厅候您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