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院的车在京州市政府大楼前缓缓停下。
一路上,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陆亦可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看到后视镜里欧阳菁那张毫无血色、却又带着一种冰冷倔强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能说什么?说“对不起”?她是执行者。说“请您理解”?换做是她,被这样不明不白地从单位带走,关在审讯室里盘问,她也无法理解。
“欧阳行长,到了。”陆亦可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欧阳菁没有回应,她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姿态,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高跟鞋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单的声响。
陆亦可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女人,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又那么的遥远。
李达康的秘书早已等在楼下,看到欧阳菁,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恭敬地叫了一声“欧阳行长”,便在前面引路。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在不断跳动。欧阳菁看着电梯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心中一片冰凉。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被公开审判的囚犯,而审判她的,是那个她曾经爱过、如今却比陌生人还陌生的男人。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李达康正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他没有抬头,依旧在批阅着文件,仿佛进来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
秘书识趣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冰冷的硝烟味。
“你坐吧。”良久,李达康才从文件中抬起头,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在电话里对季昌明咆哮的人不是他。
“不用了。”欧阳菁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李书记日理万机,我不敢耽误您的宝贵时间。”
李达康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放下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办公桌的边缘。
“欧阳菁,我们离婚吧。协议我已经拟好了,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了。”
离婚协议。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欧阳菁的心里。她看着那份薄薄的文件,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悲凉。
“离婚?李达康,你终于等到今天了,是吗?”她一步步走近办公桌,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前倾,直视着他的眼睛,“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给你丢人了?成了你的政治包袱,所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我甩掉?”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这一点,你知我知。”李达康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依旧冷硬,“再这样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对谁都没好处?”欧阳菁的音量陡然拔高,“我看,是只对你李达康没好处吧!我这个老婆,这个即将退休、准备去美国陪女儿的‘前妻’,让你成了‘裸官’,挡了你升任省长的大好前程,对不对?!”
李达康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欧阳菁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李达康,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些年,你管过这个家吗?管过女儿吗?你心里除了你的Gdp,你的政治前途,还有什么?女儿在美国读书、生活,那么大的开销,你给过多少?就你那点死工资?够干什么的!”
“我的工资,每一分都打到卡上给你了!”李达康被激怒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哈哈,你的工资?”欧阳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李达康,你别自欺欺人了。没有我,没有我娘家,就凭你,能有今天吗?”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李达康内心最敏感、最自卑的地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看着他被噎住的样子,欧阳菁心中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悲哀。他们之间,真的只剩下互相伤害了。
她深吸一口气,收起了所有的情绪,脸上恢复了冰冷。
“好,李达康,我成全你。”她拿起那份离婚协议,看都没看,“想让我签字,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
李达康抬起头,警惕地看着她。
“光明峰那个配套的商业项目,你不能给山水集团。”欧阳菁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把它,给大路集团。给王大路。”
王大路,他们共同的朋友,也是她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李达康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欧阳菁的鼻子,因为极度的愤怒,声音都在颤抖。
“你——做——梦!”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欧阳菁,你这是在敲诈!你是在敲诈一个市委书记!你以为我李达康是靠出卖原则爬上来的吗?!”
办公室里,两个曾经最亲密的人,此刻却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对峙着。那份薄薄的离婚协议,静静地躺在他们之间,像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也像一份战争的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