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达康“啪”地一声挂断电话,那只红色的电话机在他巨大的手掌下,像个脆弱的玩具。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刚才对着季昌明咆哮出的怒火,此刻并没有消散,反而像一团烧红的炭,在他五脏六腑里灼烧,找不到出口。
侯亮平!
他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这个从天而降的“钦差”,就像一颗蛮不讲理的炮弹,毫无征兆地砸进了他精心规划的政治版图里,炸得他焦头烂额。
先是丁义珍!光明峰项目的总指挥,他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将,就因为这个侯亮平要来,连夜就跑了!一个好好的、能为京州Gdp添上浓墨重彩一笔的重点项目,现在成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每天都在烧钱,却寸步难行。孙连城那个“宇宙区长”天天在他面前唉声叹气,大风厂那块硬骨头更是啃不下来。他李达康的省长梦,就因为丁义珍的出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现在,这个侯亮平人还没到汉东几天,又把手伸向了他的家!
他竟然敢动欧阳菁!
李达康在铺着厚重地毯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上面,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他愤怒,但不仅仅是因为欧阳菁。他和欧阳菁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成了一具只为政治前途服务的空壳。他愤怒的是侯亮平这种肆无忌惮、不讲规矩的行事方式!
这是在打他的脸!是当着全汉东省所有干部的面,狠狠地抽他李达康的耳光!
一个市委书记,连自己的老婆都护不住,被检察院说带走就带走,以后他还怎么在京州发号施令?他的威信何在?市委的脸面何在?
他停下脚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京州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一切,都是他呕心沥血的成果。为了这个城市的发展,他得罪了多少人?跟高育良斗,跟赵立春的旧部周旋,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猛牛,一路向前冲。
可现在,这个叫侯亮平的愣头青,想干什么?
想拿他李达康当垫脚石,一战成名?
李达康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是傻子,他混迹官场半生,什么风浪没见过。侯亮平敢这么做,背后必然有人撑腰。是新来的沙瑞金吗?想拿他开刀,给自己立威?还是他背后钟家的势力,根本不把汉东这帮地方干部放在眼里?
不管是哪一种,他李达康都不能坐以待毙!
他回到办公桌后,拿起那份早已拟好、却迟迟没有送出去的离婚协议书。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摩挲得有些卷起。他和欧阳菁的这个问题,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他一直想拆,却又怕引爆。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对自己的政治影响降到最低的节点。
可今天这事一出,他没得选了。侯亮平已经帮他把引线点燃了。
他必须快刀斩乱麻!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分针正一格一格地走向他给季昌明的最后期限。一个小时。
他倒要看看,他李达康的话,在汉东省检察院,到底还有没有分量!
他拿起桌上另一部电话,拨通了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的号码。
“东来同志,是我,李达康。”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听不出丝毫的怒气。
“书记,您好!有什么指示?”电话那头的赵东来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没什么大事。”李达康的语气很平淡,“你帮我查一下,最高检来的那位侯亮平处长,最近都在接触些什么人,办些什么事。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书记,我马上安排!”赵东来没有问为什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李达康的眼神变得更加深沉。他不会坐着等,他要主动出击。侯亮平既然不讲规矩,那就别怪他用官场的规矩,给他好好上一课。一个连办案程序都搞不明白的愣头青,想在汉东这潭深水里掀起风浪?还嫩了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静得可怕。李达康没有再处理文件,他就那么坐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像一头蛰伏的狮子,等待着猎物出现,也等待着反击的号角。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李达康,不是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