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弗朗索瓦吐出这两个字,不带丝毫温度,却像淬了毒的刀锋,精准刺向人性的最深处。
米勒的任务清单被迅速更新。第一个目标:香烟。在集中营里,最好的法国香烟比黄金还珍贵,它们只流通在最顶层的黑市里。而那个黑市的国王,是罗宾的一条狗,一个叫雅克的瘦小男人。
第二个目标:绝望。
弗朗索瓦的目光如寒冰般扫过仓库里麻木的人群,最终定格在一个角落里。一个名叫索朗热的年轻女人正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她的哥哥在上周的体力劳动中倒下,再也没有起来。她现在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连悲伤都凝固成了空洞。
“她就是我们的‘女人’。”弗朗索瓦对米勒说。
米勒看着那个女孩,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学会了不质疑。
当晚,米勒找到了雅克。他没有废话,直接将半块黑面包——他两天的口粮——拍在了雅克面前。
雅克那双老鼠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搓着手,谄媚地笑道:“米勒大哥,您需要什么?只要我这有,您随便拿。”
“一包高卢香烟。”米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高卢?”雅克的脸为难地皱了起来,“这可是好东西,罗宾先生那边……”
米勒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又将剩下的一小块面包放在了桌上。他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雅克。
雅克咽了口唾沫,不再多言。他迅速从一堆破布下摸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米勒大哥,您拿好。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
米勒接过香烟,转身就走。
而在另一边,雅克立刻像老鼠一样溜到了罗宾的身边,将这次交易一五一十地汇报了。
罗宾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香烟……施密特……被打的米勒……线索在他脑中迅速串联起来,一个清晰的阴谋轮廓浮现出来。
“他想收买施密特。”罗宾冷笑一声,“他想在德国人的心脏里,安插一个钉子。太天真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对一个正在站岗的德国士兵招了招手。那个士兵叫克劳斯,是个贪婪但胆小的年轻人。
“克劳斯,”罗宾用一种充满“善意”的语气说,“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那个弗朗索瓦,似乎在策划什么针对军需官施密特先生的坏事。我只是提醒你,如果施密特先生出了任何意外,你们所有人都得倒霉。小心点,尤其是今晚。”
克劳斯的脸色一变,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步枪,警惕地点了点头。
罗宾的反击,已在悄然间布下。
与此同时,米勒找到了索朗热。他没有直接提要求,只是默默地坐在她不远处,将自己晚餐的一小份汤推了过去。女孩没有反应。
“施密特,那个打我的德国人,”米勒的声音笨拙而温和,“他管着仓库。我听说……他那里有一些药品。或许……有能让你睡个好觉的东西。”
索朗热的身体微微一颤。
米勒继续说道:“我的朋友,弗朗索瓦,他有个办法,能从那个胖子手里弄到东西。但他需要你的帮助。只需要……一张小纸条。”
弗朗索瓦早已准备好了一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施密特先生,我听说了您的仁慈。我的哥哥病了,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来换取一些药品。我今晚会去洗衣房后面等您。——索朗热”
这不是邀请,而是哀求。是猎物最完美的伪装。
索朗热看着纸条,泪水无声地滑落,洇湿了娟秀的字迹。那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是逃离这无边痛苦的唯一可能。她颤抖着接过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夜幕降临。
施密特喝得微醺,正准备回房。米勒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先生,”米勒低着头,将一个用破布包裹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个……给您。为今天的事道歉。”
施密特不耐烦地打开,当看到那包装精美的高卢香烟时,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一把抢过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算你识相。”
他正要转身,米勒又叫住了他:“先生……这个……是您掉的吗?”
米勒递上一张揉皱的纸条,仿佛是刚刚在地上捡到的。
施密特疑惑地接过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展开。当他的目光逐字扫过,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呼吸瞬间滚烫而粗重。他看向米勒,米勒正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嫉妒和些许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不小心撞破了主人的丑事。
这个眼神,成了最后的催化剂。
施密特的大脑被酒精和欲望彻底冲垮。他完全相信,这是一个绝望的年轻女孩主动送上门的秘密邀约。他将纸条死死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全世界的宝藏。他贪婪地看了一眼洗衣房的方向,嘴角流下肮脏的口水。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哨兵克劳斯接到了罗宾的暗示,正以一种异乎寻常的警惕,监视着仓库周围的每一个动静。
一张由欲望、绝望和阴谋织成的大网,已经悄然撒开。而施密特,这条贪婪的肥鱼,正嗅着腥味,无比“心甘情愿”地,游向那张网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