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县城的大街上,秋风吹起阵阵尘土。王有福站在福顺杂货铺门口,手里拿着块抹布,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货架。他那双看似昏花的老眼,却时不时扫过街面。
两个保安队员垂头丧气地走过,制服上还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头道川回来的。
掌柜的,来包烟。其中一个高个儿队员有气无力地拍下几个铜板。
王有福麻利地取出香烟,趁机搭话:两位老总辛苦了,最近小的听说,这北边可不太平?
另一个矮胖队员啐了一口:别提了!龙队长...唉,现在该叫龙千伦了,让长谷川太君给撸了!
王有福故作惊讶,手上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那现在...
现在?高个儿队员压低声音,又换了个日本副官管咱们,叫田中什么的。今早在操场上训话,说咱们是打败仗的部队,连饷银都扣了!
矮胖队员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才愤愤地说:那田中说话真难听,说什么打败仗的部队也配领饷银,还把枪指着小溜子……
王有福默默地把烟递过去,又往纸包里多塞了一小把花生:老总们也不容易。
等这俩人一离开,街对面粮行的伙计就看着没人,进到店里探头问道:王掌柜,我可刚看到有两位军爷刚从你这铺子离开,他们有啥说的没?我最近可听说保安队换人了,有这事没有啊?
王有福笑着摇头:咱们做小买卖的,哪懂这些,这事你问我我上哪跟你讲去。
那伙计眼看王有福不识趣,讪讪地在杂货铺里转了一圈,随后晃着身子就走了。
不一会儿,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闪进店里,要了半斤盐。
趁着打包的工夫,她低声说:有福兄弟,我听街坊讲,听说龙队长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王有福手上不停,悄声回道:老嫂子消息还真灵通。不过啊,换汤不换药,来了个更狠的。
妇人会意地点头:我外甥女他家男人在保安队当差,说新来的田中太君……唉,训练量加倍,饭食还减了。
这世道...王有福叹了口气,把盐包好,又悄悄多捏了一小撮放进纸包。
傍晚时分,卖柴的老杠头蹲在店铺对面的墙根下歇脚。
王有福端了碗热水过去:老哥,过来歇会儿呗,唠会儿嗑。
老杠头挑着柴,挪了挪地,接过王有福递过的碗,压低声音:听说龙家大宅这两天静悄悄的,连买菜都是下人从后门进出。
王有福眯着眼:树倒猢狲散啊。不过……他顿了顿,我瞅着龙千伦可不像那么容易认输的人。
可不是嘛!老杠头凑近些,我今早还看见他的轿子往城南去了,怕是去找那些老关系了。
夜色渐深,王有福关上店门,就着油灯在账本上记下今日的见闻。他知道,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最终都会化作一张无形的情报网,为山里的斗争提供助力。
而在龙家大宅里,此时龙千伦也正对几个心腹吩咐:去,把这份礼单送到这几家。告诉他们,我龙千伦还没完呢!
另一边,围场日军指挥部内,炉火将房间烘得暖热。
长谷川少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精致的象牙印章,目光落在墙上的军事地图上,那里新标注了几个红色的记号。
门外传来规律的脚步声,田中副官整了整军装领口,深吸一口气,才轻轻叩门。
窝嗨依歌袋噻。长谷川的声音平静无波。
田中推门而入,靴跟并拢发出清脆的响声,恭敬地行礼:少佐阁下。
长谷川没有抬头,依旧端详着地图:训练情况如何?
田中保持着立正姿势,声音洪亮:报告少佐,保安队今日已完成整编。按照您的指示,我将训练量增加了一倍,同时削减了他们的伙食配给。
保安队的反应如何?长谷川终于转过身,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有部分士兵抱怨,但都在可控范围内。田中微微躬身,我提拔了几个表现忠诚的军官,特别是那个脸上长刀疤的黄金镐,此人可用。
长谷川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龙千伦呢?
据眼线回报,他整日闭门不出。不过...田中迟疑了一下,今天下午,他的轿子悄悄去了城南几个乡绅的府上。
意料之中。长谷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龙千伦在围场县也是经营了几年,不会这么容易认怂。让他去活动吧,正好看看哪些人还向着他。
田中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需要采取什么措施吗?
不必。长谷川摆摆手,现在动他,反而会让那些墙头草彻底倒向游击队。记住,我们要的是听话的狗,不是死狗。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保安队现在最重要的是重整纪律。你要让他们明白,只有绝对服从皇军,才能活下去。
嗨依!田中恭敬地应道,我已经重新制定了巡逻和执勤表,重点加强了县城各要道的布防。
长谷川忽然转身,目光如炬:冯立仁那边有什么动静?
根据侦察,游击队正在消化战果。不过...田中犹豫了一下,有情报显示,黑风岭的瞎老崔最近活动频繁,似乎在暗中与游击队接触。
长谷川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个老狐狸...先不必管他。当前首要任务是牢牢掌控保安队。你要在三个月内,把他们训练成一支真正的皇协军。
明白!田中挺直腰板,我一定会让他们成为天皇最锋利的刀!
长谷川走回桌前,拿起一份文件:去吧。记住,恩威并施。既要让他们害怕,也要给他们希望。
嗨依!田中再次敬礼,转身退出办公室。
门外,田中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每次面对长谷川,他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个看似文雅的少佐,心思之深沉,手段之老辣,让他这个副官也时常感到心悸。
而在办公室内,长谷川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头道川方向,手指轻轻划过那个标记,喃喃自语:冯立仁……接下来,你会怎么走这步棋呢?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