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围场县公署内,炉火噼啪作响。龙千伦盯着地图,脸色阴沉。副官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黑风岭那边,还是没动静?”龙千伦头也不回地问。
“回队长,瞎老崔的人……还是按兵不动。送去的信儿,都石沉大海了。”
“哼,这老鬼看来是铁了心吃秤砣要和皇军作对了。”龙千伦猛地一拍桌子,“也好,我也指望不上这群土匪!长谷川太君那边的压力,不能再拖了!”
他转向副官,目光锐利:“那个‘钉子’,最近有什么屁放出来没有?”
副官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前两天又来讨烟土了,说是大概十天前,瞅见一队人往哑巴沟那边运粮食,人多,但没看清具体窝在哪儿。”
“哑巴沟……”龙千伦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林子密,岔沟多,像冯立仁会钻的地方。赌一把!”
他立刻下令:“给热河那边发电报!就说我们经过周密侦察,基本锁定冯立仁主力近期于哑巴沟一带建立了秘密营地,活动频繁,请求皇军速派精锐予以痛击!”
电报发出后,龙千伦在办公室里踱步,焦急地等待。两天后,电话终于响了。他抓起话筒,语气毕恭毕敬:“嗨依!长谷川太君!”
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龙桑,你的情报,司令部很重视。一支特别警备小队明天抵达你处。龙桑,希望这次,不要再让我失望。”
“嗨依!请太君放心!卑职一定全力配合,确保万无一失!”
第二天,一支百人左右的日军特殊小队悄无声息地开进县城。
带队的杉下曹长面容冷硬,见到龙千伦只是微微颔首。
“龙桑,目标区域地图,最新情报,立刻提供。”杉下曹长开门见山。
“是是是,杉下曹长,请看,”龙千伦赶忙铺开地图,“据内线确认,匪股营地大致在这个区域,依托山谷,预计兵力约五十人,包括匪首冯立仁……”
杉下曹长仔细看着地图,用生硬的中文问:“水源?哨位?是否可能布防?”
“这个……具体布防,内线无法靠近……”龙千伦额头冒汗。
杉下曹长不再多问,转身用日语快速下达命令,士兵们沉默地检查着百式冲锋枪、掷弹筒和带瞄准镜的步枪,动作熟练冷酷。
行动前夜,龙千伦彻夜未眠。
天蒙蒙亮时,似乎从远处隐约传来爆炸声。他猛地坐起,竖起耳朵,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午后,通讯兵跑来报告:“队长!皇军小队回来了!说……说打了个大胜仗!”
闻听此言,龙千伦可谓大喜,亲自驱车赶到日军驻地,杉下曹长正在擦拭指挥刀。
“杉下曹长!结果如何?”龙千伦急切地问。
“目标营地已被彻底摧毁。”杉下曹长语气平淡,“予以敌军重大杀伤,毙伤数十人,焚毁其所有物资。”
“太好了!匪首冯立仁呢?有没有……”
“未能确认。”杉下曹长打断他,“但其指挥部已被摧毁,短期难以恢复。龙桑,你的情报,有功。”
龙千伦狂喜,要的就是这句话!“全赖皇军武运昌隆!杉下曹长用兵如神!卑职不敢居功!”
他连忙返回公署,大声命令副官:“快!起草告示!要大张旗鼓地贴出去!让全县百姓都知道皇军的赫赫战威和我们的大胜!”
几小时后,锣鼓喧天。崭新的《剿匪大捷》告示贴满街头,龙千伦站在窗口,志得意满地看着下面的人群。
副官在一旁谄媚道:“队长,这下看谁还敢说咱们没办法!冯立仁这回可是伤筋动骨了!”
龙千伦得意一笑:“哼,跟皇军作对,就是这般下场!通知下去,今晚摆宴,给皇军勇士和保安团弟兄们庆功!”
当晚宴席上,龙千伦满面红光,频频举杯:“此次大捷,全仗皇军神威!杉下曹长指挥若定,卑职敬诸位一杯!愿日满亲善,再创辉煌!”
底下一片附和之声。龙千伦陶醉在众人的奉承和“胜利”的喜悦中,仿佛已看见步步高升的坦途。
至于那“数十人”的具体数字和冯立仁的生死,在这满堂喝彩声中,早已变得不再重要。
宴席的喧嚣持续到深夜才渐渐散去。
送走了微醺的杉下曹长和一众宾客,龙千伦回到办公室,虽然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正琢磨着如何进一步润色战报,向长谷川少佐请功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龙千伦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但随即被之前的胜利冲淡。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显得沉稳,拿起话筒:“莫西莫西?”
电话那头,传来长谷川少佐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比平日似乎少了几分冰冷:“龙桑。”
“嗨依!长谷川太君,您还没有休息嘛?”龙千伦立刻站直了身体,语气恭敬无比。
“嗯。杉下小队刚刚发回了详细的作战报告,我已经看过了。”
长谷川的声音顿了顿,“报告中提到,你提供的情报,对此次成功的清剿行动,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龙千伦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狂喜。
他连忙谦卑地回应:“不敢当!不敢当!全是仰仗皇军将士用命,杉下曹长指挥有方,卑职只是尽了点微末的本分,提供了些许可能有用的情况……”
“哟西。”长谷川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这让龙千伦受宠若惊。
“龙桑,不必过谦。司令部对此次战果也非常满意。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锁定匪军主力并予以重创,大大提振了‘西南国境’的治安士气。这证明,你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全赖太君栽培!卑职定当鞠躬尽瘁,继续为皇军,为‘满洲国’的繁荣安定效犬马之劳!”龙千伦感觉自己的腰弯得更低了,仿佛长谷川少佐就在眼前。
“很好。”长谷川的语气变得更加“温和”了些,“龙桑,你的能力和忠诚,我是看在眼里的。此次功劳,我会如实向关东军司令部为你请功。相关的嘉奖和物资补充,不日就会下达。”
“多谢太君!多谢太君!”龙千伦几乎要感激涕零,仿佛已经看到了晋升的文书和崭新的装备。
“不过……”长谷川的话锋微微一转,虽然语气未变,却让龙千伦的心又提了起来,“龙桑,胜利固然可喜,但切不可懈怠。
冯立仁此次虽遭重创,但其核心未灭,仍是心腹之患。‘青峦计划’的推进,也需要一个绝对安稳的环境。
你的下一步工作,就是要趁此胜势,扩大战果,彻底肃清其残余势力,确保通往坝上的运输线万无一失,你明白吗?”
“嗨依!卑职明白!卑职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定当趁热打铁,布下天罗地网,绝不让一个匪徒漏网,确保‘青峦计划’所需物资顺利进场!”龙千伦立刻表决心,语气铿锵有力。
“嗯,期待你的下一次捷报。”长谷川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龙千伦缓缓放下电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得意笑容。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寂的县城,心中豪情万丈。
长谷川的嘉许、关东军司令部的注意、即将到手的奖赏和物资……这一切都证明了他龙千伦的选择是正确的,他的手段是高明的。
冯立仁?不过是他建功立业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自己的“英明”指挥下,塞罕坝的抵抗力量被彻底铲除,“青峦计划”顺利实施,一片“日满亲善”的“新天地”在他手中建成。
而他将不再是区区一个县城的保安队长,而是真正掌控一方、青史留名的“人物”。
至于那报告中语焉不详的“数十人”和未能确认的冯立仁生死,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胜利的凯歌已经奏响,谁又会在乎几个微不足道的音符是否准确呢?
他转身对一直候在门口的副官吩咐道:“通知下去,明天一早,保安团全体集合,加大巡逻和搜山力度!凡是形迹可疑者,一律抓回来审问!我要让冯立仁的残部,在这围场县地界,无处藏身!”
“是!队长!”副官高声应道。
龙千伦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开始构思起如何撰写那份能为他带来更多利益的请功报告。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他的眼前却仿佛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