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盯着那道红纹，它凝成的字迹清晰得不像幻觉。奶奶的名字浮在那里，像被谁用指尖刻上去的。他呼吸一滞，手指刚要碰过去，井口忽然传来一阵倒吸的力道。
空气猛地往里缩，连月光都像是被拉弯了。
他往后跳了一步，喉咙发紧：“清风仙！”
屋檐下的老道士睁开了眼。他没说话，右手已经握住了铜尺，左手掐了个诀。道袍下摆扬起，人直接从屋檐跃下，落在石台边。
“不是时候。”他说，“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三道黑影贴着院墙翻进来，落地时没有声音，只有地上的朱砂线微微震了一下。他们穿的是旧式长褂，袖口缝着暗符，手里提着带钩的锁链。
陈小满立刻挡在石台前。法器还在油布上躺着，红纹轻轻抖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第一个邪修冲上来就甩出锁链，钩子直奔法器。陈小满双手结印，灵魂之力涌出，在石台前撑起一层青色屏障。锁链撞上去，发出一声闷响，反弹回去。
“扣仙的人。”清风仙站在屋顶边缘，目光扫过三人袖口的符文，“柳七爷手下最狠的一批，专破灵阵。”
第二个邪修不答话，从怀里掏出一支骨哨，放在嘴边就要吹。
清风仙抬手掷出一张风符，符纸半空炸开，化作一道气刃劈向对方手腕。那人反应极快，缩手闪避，但还是被削掉一块皮，黑血溅在阵图上，滋啦作响。
“阴血玉粉！”陈小满喊了一声，从怀里摸出小囊，抓了一把粉末撒向被腐蚀的位置。银焰腾起，烧断了蔓延的黑气。
第三个邪修趁机绕到背后，一脚踹向陈小满后腰。他侧身躲过，反手打出一记掌风，却被对方用锁链缠住手臂。那链子上有倒刺，勒进皮肉，疼得他咬牙。
清风仙纵身跃下，手中铜尺横扫，风压将邪修逼退。陈小满抽回手，掌心多了几道血痕。
“别让他们靠近铜镜。”清风仙低声道，“刚才那一声没吹响，再试一次，地底的东西就会睁开眼。”
陈小满点头，退到阵眼中央，双手再次结印。七角星位上的六件法器同时轻颤，陶埙发出一声短鸣，铁环互相碰撞，铜镜表面泛起波纹。
两个邪修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后撤，站成三角阵型。中间那人又拿出骨哨，这次是两支，交叉含在嘴里。
陈小满心头一沉。
清风仙却笑了：“想合音共振？你们不知道这院子是谁建的？”
他抬起铜尺，指向天空。北斗第七星的位置亮了一下，一道微光落下，正好照在阵图中央的石台上。七角星位瞬间连成一线，朱砂线燃起淡蓝色火焰。
两名邪修刚要吹哨，脚下地面裂开，数条藤蔓般的气流缠住他们的腿。那是阵法自启的护界机制。
“现在。”清风仙喝道，“打断他们！”
陈小满冲出去，灵魂之力凝聚在右拳，砸向持哨者的手腕。那人抬臂格挡，锁链横在面前。拳头与链子相撞，发出金属脆响，陈小满虎口发麻，但对方也被震退半步。
骨哨脱手飞出。
清风仙凌空接住，随手捏碎。碎片还没落地，就被蓝焰吞没。
最后一个邪修终于开口：“你们以为能关住它？它早就醒了。”
他扯开衣领，胸口是一道焦黑的裂口，里面没有血肉，只有一团旋转的灰雾。雾中隐约有张脸，眼睛是竖着的。
陈小满认得那种眼神。他在枯井深处见过一次，当时只当是幻象。
“你被附身了。”他说。
那人咧嘴一笑，灰雾涌出，缠上他的整条右臂。锁链变得滚烫，滴下黑色液体。他举起链子，朝陈小满甩来。
清风仙挡在前面，铜尺划出一道弧线，风刃斩断三节链条。可断口处没有停顿，黑液迅速重组，重新连成一体。
“再生？”陈小满皱眉。
“不是再生。”清风仙脸色变了，“是活的。”
那锁链确实在动，像蛇一样扭动，顺着地面爬向石台。
陈小满扑过去拦截，却被另一股力量拽住脚踝。回头一看，地上朱砂线断裂处渗出黑水，正沿着阵图边缘扩散。黑水中伸出一只手掌，五指细长，指甲漆黑。
他猛踢一脚，挣脱开来，顺势将剩余的阴血玉粉全撒在裂缝上。银焰暴涨，黑水缩回地下。
但铜镜已经开始震动。
镜面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瞳孔，边缘布满裂纹，像是玻璃快要碎裂。瞳孔转动了一下，锁定了陈小满。
他感到脑子里嗡了一声，耳边响起低语，听不清内容，只觉得冷。
“守住心神！”清风仙一把将他拉开，同时拍出三张风符，贴在铜镜四周。符纸燃烧，暂时压制了镜中异象。
三个邪修都没再进攻。他们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什么。
“他们在拖延时间。”陈小满喘着气，“等镜子里的东西彻底出来。”
清风仙盯着井口：“或者，等我们先启动仪式。”
“那就提前开始。”
“不行。材料不够，时辰未到，你会被反噬。”
“可他们不会一直站着不动。”
话音未落，井口突然喷出一股黑烟。烟中浮现出一张人脸，和铜镜里的瞳孔一模一样。它张开嘴，却没有声音，只是嘴唇在动，像是在念某个名字。
陈小满浑身一僵。
那是他奶奶的名字。
清风仙猛地将他推到身后：“别看它的眼睛！”
黑烟散去，邪修们同时后退一步。其中一个抬起手，掌心露出一个印记——和法器上的红纹一模一样。
“钥匙认主了。”那人说，“但它认错了人。”
陈小满低头看向法器。红纹正在缓慢移动，从奶奶的名字上滑开，一点点爬上他的手腕。
皮肤发烫，像被烙铁贴了一下。
他没甩开。
清风仙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还行。”他说，“就是有点……熟悉。”
“什么？”
“这种感觉。像小时候第一次看见鬼魂那样。”
清风仙没再问。他转身走向阵图边缘，捡起一块碎裂的朱砂石，用力按进地面。阵法重新稳定下来，蓝焰减弱，恢复平静。
铜镜不再晃动。井口安静了。
三个邪修消失了，连黑血都没留下。
院子里只剩下风声。
陈小满坐在石台边上，看着手腕上的红纹。它停在那里，不再前进，也不后退。
“他们会再来。”他说。
“当然。”清风仙蹲下身，检查阵图损伤，“而且下次不会只有三个。”
“那我们就早点开始。”
“你扛不住。”
“我可以试试。”
清风仙看他一眼：“你以为这是打群架？这是献祭。主祭者要承受封印反冲，九死一生。”
陈小满没说话。他伸手拿起法器，红纹顺着他的手指爬上去，最后停在掌心，形成一个完整的符号。
像一枚印章。
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叫。
他抬头望去，天边刚露出一点灰白。冬至前第七日的黎明，到了。
清风仙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去睡一会儿。我守着。”
陈小满没动。
法器突然震动了一下。
红纹从掌心脱离，飘在空中，缓缓组成两个字。
不是名字。
是一个地点。
城南废弃医院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