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的黑水翻滚得更急了。
陈小满的手指重新扣紧玉玺,掌心传来一阵异样的波动——不再是之前的共鸣,而是一种缓慢、粘稠的震颤,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被搅动。他猛地低头,肩头那道青灰色纹路已经攀上脖颈,皮肤下隐隐有暗流蠕动,仿佛血管里爬满了看不见的虫。
“别过来。”他声音压得很低,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这伤……会吃灵力。”
白小染刚往前踏了一步,立刻僵住。她看见陈小满额角渗出的汗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可那汗,竟带着一丝极淡的黑。
黄大贵蹲在地上,迅速从袖中抽出三张符纸,指尖咬破,血珠滴落符面。他口中念念有词,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三道红光直扑陈小满肩头。可那火焰刚触到皮肤,就被青纹吸了进去,连灰都没剩下。
“不对劲。”老头脸色一变,“它不是邪毒,是……诅咒。”
话音未落,陈小满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玉玺脱手砸进泥里,金光却没熄灭,反而猛地暴涨,与血痕中渗出的黑气撞在一起。两者纠缠片刻,竟融合成一股灰蒙蒙的雾气,顺着经脉往心脏方向游走。
“阴阳浊气……”一个虚影缓缓浮现半空,身穿旧式长袍,眉心一点朱砂,正是初代教主的模样。他只看了陈小满一眼,便抬手点向其眉心。
一道暖流涌入脑海,陈小满眼前一黑,随即听见一句沉沉的话:“阴极生秽,阳极不化。寻常灵光反助其壮。唯至纯至阳之源可涤。”
虚影说完便散,如同烟尘被风吹尽。
“至纯至阳?”黄大贵瞪眼,“现在去哪儿找太阳心火?还是昆仑顶上的晨露?”
没人接话。灰仙缩在角落,爪子死死按住埋下血珠的位置,鼠眼紧盯井口方向,耳朵微微抖动。
陈小满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手臂一软,又跌下去。他感觉体内像被两股力量撕扯,不死之血在经脉里变得滞重,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骨头深处的疼。
白小染忽然动了。
她一步跨到陈小满面前,伸手抓住他后颈,另一只手抚上他脸颊。动作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你要干什么?”黄大贵惊叫。
她没理,低头吻了上去。
一股炽热的气息瞬间冲入陈小满口中,顺喉而下,直奔肩头血痕。那灰雾猛地剧烈翻腾,发出类似嘶吼的低鸣,疯狂反扑。陈小满身体剧震,手指抽搐般抓进泥土。
白小染咬紧牙关,唇角渗出血丝。她的九条尾巴在身后无风自动,金红光芒大盛,可那光正在一点点变暗。
“她在渡本源!”黄大贵声音发抖,“疯了!这丫头不要命了!”
没人能阻止。那道白光与灰雾激烈碰撞,最终在一声闷响中炸开无形冲击波,震得院中碎石跳起寸许。
陈小满整个人软倒下去。
白小染接住他,双臂环着他肩膀,额头抵住他的颈窝。她呼吸微弱,嘴唇毫无血色,却还用力抱紧。
“别……再让我选第二次。”她喃喃了一句,头一偏,昏了过去。
黄大贵冲上来,探了探两人鼻息,松了口气:“活的……都活着。”
他抬头看向井口。黑水依旧翻涌,但节奏乱了,像是被什么干扰。原本整齐的漩涡开始扭曲,边缘杂草不再贴地,而是诡异地向上翘起,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弄。
灰仙突然窜到井沿,前爪猛刨地面,发出急促的吱叫。
“怎么了?”黄大贵皱眉。
老鼠没回头,只是死死盯着那口井,尾巴绷得笔直。
陈小满慢慢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被抱着,脸贴在白小染胸前,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他轻轻推开,将她平放在地,顺手脱下外套盖住她。
起身时,他摸了摸肩头。皮肤光滑,青纹彻底消失,连疤痕都没留下。玉玺还在几步外,他走过去捡起,入手冰凉,金光已恢复如常。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刚才那一吻,不只是渡气那么简单。他尝到了一种味道——不是血腥,也不是灵力的灼热,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纯粹感,像是有人把自己的命点着了,只为照亮他脚下的路。
黄大贵走过来,低声说:“她可能要睡很久。”
陈小满点头,没说话。
老头搓了搓脸:“你说,初代教主为啥偏偏这时候现身?以前求都求不来,现在倒主动冒头。”
“因为他知道,再不来,我就要死了。”陈小满平静地说。
“也可能……”黄大贵眯起眼,“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没人能替你扛。”
远处,祖宅上空的黑雾翻滚得越来越快,像锅煮沸的沥青。月光照不进去,连风都被挡在外面。
陈小满抱起白小染,转身就走。
走了十几步,他忽然停下。
“怎么?”黄大贵问。
“刚才那声‘回家了’……”陈小满望着黑屋,“是不是有点太轻了?”
黄大贵一愣:“你是说……”
“像是故意让我们听见的。”他眼神冷下来,“引我们进来,看我中招,然后退回去,等下一波。”
灰仙这时跑了回来,绕着陈小满脚边转圈,最后停在他左鞋尖前,抬起前爪,轻轻点了点。
“它发现什么了?”老头凑近。
陈小满低头。
鞋面上有一滴水渍,已经干了,颜色偏深,像是从井里溅出来的。他伸手抹了一下,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没擦,任那点湿意留在指腹。
“回掌堂殿。”他说,“把她安顿好。”
“然后呢?”
“然后等她醒。”陈小满抱着白小染迈步前行,“她醒了,咱们再进一次。”
黄大贵跟在后面,嘀咕:“你就这么确定她愿意再去?”
陈小满没回头。
夜风卷起一片枯叶,打在井沿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井水表面,那漩涡悄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