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顺着石台边缘滑下,在青铜符文上留下一道湿痕。那痕迹不散,反而像活物般微微蠕动,朝深渊更深处延伸。
陈小满盯着掌心嵌着的阴阳玉,裂纹还在,但不再渗血。玉面映出的人脸已经消失,可他记得清楚——那不是幻象,是张真实到令人发寒的脸,眼角有颗痣,和奶奶年轻时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它在认人。”白小染靠在石台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不是随便谁都能让它显形。”
黄大贵蹲在地上,爪子轻轻碰了碰那道血痕:“这味儿不对劲。你流的血不该往地底下钻。”
陈小满没答话。他抬起手腕,割了一道口子,鲜血刚涌出,就被玉吸了进去。玉身微震,裂纹里泛起一层极淡的红光,像是回应什么。
“果然。”他低声道,“它要的是精血,不是普通的血。”
白小染皱眉:“你拿自己试?疯了吧!”
“不然呢?”陈小满反问,“等它自己开口告诉我们怎么破傀儡术?”
话音未落,玉面突然发烫,一股热流顺着手臂窜进胸口。眼前一黑,耳边响起断续的女声,像是从井底传来:
“……线由血引……断则傀倒……”
声音戛然而止。
陈小满踉跄一步,被黄大贵扶住。老头脸色发青:“刚才那是谁?你奶奶?”
“不知道。”陈小满喘了口气,“但她说了关键的东西——操控傀儡,得用施术者的血当引子。没有血,线就断了。”
白小染眯起眼:“所以痴念分身那根命线,其实是靠某个人的血连着的?”
“对。”陈小满看向深渊黑雾,“只要找到那根线的源头,就能反向烧回去。”
黄大贵摇头:“说起来容易。你现在灵力都没恢复,画个符都费劲,还想去烧人家老巢?”
“不用我去。”陈小满将玉贴回胸口,闭眼感应片刻,“我可以请人来指路。”
他咬破手指,在玉面上画了个倒三角,指尖划过龟甲纹路,低声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地面震动了一下。
金光自玉中升起,凝聚成一道虚影——长袍广袖,手持幡旗,面容模糊却自带威压。
初代教主法相再现。
“你终于问到了。”法相开口,声音不像上一次那样群声叠起,而是清晰的一人之音,“傀儡术最怕什么?不是刀,不是火,是‘反噬’。”
白小染忍不住问:“怎么反噬?”
“傀儡身上留着施术者的血,就像埋了根钉子。”法相抬手,指向黑雾方向,“若有人能顺着那根线,把脏东西送回去——比如一道带着死意的符,直接打进施术者经脉,线断之时,便是反噬之刻。”
黄大贵听得直咧嘴:“听着就跟玩命似的。”
“本来就是玩命。”法相目光落在陈小满身上,“你要画符,就得用自己的血当墨。纯阳不够,得掺点别的——你体内有不死之血,正好可用。”
陈小满点头:“我知道怎么弄。”
他撕开衣袖,露出手臂内侧一道旧伤疤。那是之前被病娇女指甲刺穿的地方,至今未愈,隐隐发紫。
“这伤还在漏气。”白小染皱眉,“你现在放血,万一撑不住……”
“撑不住也得撑。”陈小满拔出随身匕首,在掌心再划一刀,“不死之血混着阴煞命格,画出来的符,才能逆着线爬回去。”
鲜血滴落,他在空中缓缓勾勒符形。每一笔落下,空气都微微扭曲,像是撕开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黑雾深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人重重摔在地上。
紧接着,痴念分身的身影浮现出来。他依旧抱着那个女人,可姿势变了——不再是依恋,而是死死钳制,手指深深掐进她肩膀。
“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他声音沙哑,额头渗出黑汗,“我警告过你,别碰那根线。”
陈小满不停笔,继续画最后一道封印纹:“你怕了。”
“怕?”痴念分身冷笑,“我只是……不想她死得太早。”
话音未落,他怀中的女人突然睁眼。
瞳孔清澈,毫无傀儡的呆滞。
她看了陈小满一眼,又缓缓转头,望向痴念分身。
下一秒,她抬起手,一掌拍在对方天灵盖上。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痴念分身瞪大眼,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整个人僵住。头顶皮肤裂开,黑绿色的液体喷溅而出,洒在石台上,滋滋作响。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吐出一口黑沫。
“你……竟敢……”
女人没理他,转身走向陈小满。
每走一步,身上的气息都在变化。原本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
白小染猛地挡在陈小满面前:“别过去!她不对劲!”
女人停下脚步,看着她,轻声道:“我不是傀儡。”
“那你是什么?”黄大贵缩了缩脖子。
“我是他养的‘眼睛’。”女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把我做成傀儡模样,藏在这具身体里,监视每一个靠近的人。可他忘了——真正的傀儡,不会做梦。”
陈小满盯着她:“那你现在……自由了?”
“线断了。”她笑了笑,“他死了,我也活了。”
她抬起手,指尖一滴绿血正缓缓滑落。
那血没落地,而是悬在半空,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最终飘向深渊一侧的玉璧。
血珠触壁的瞬间,玉面泛起涟漪。
一幅轮廓逐渐显现——孤岛,环海,岸边立着一座歪斜的庙宇。石碑上刻着几行小字,依稀能辨:
“柳氏宗祠,永镇南溟。”
黄大贵凑近看:“这是……海外?”
女人点头:“他在那儿等了百年。等一个能继承他道统的人。可惜,他挑错了苗子。”
白小染盯着她的脸:“你说他是谁?”
女人没回答。她只是望着陈小满,眼神复杂。
“你奶奶来过。”她说,“她也站在这里,看见了这个坐标。但她没走。”
陈小满握紧拳头:“然后呢?”
“然后?”女人嘴角微动,“她选择了留下。因为她发现——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岛上。”
话音未落,她身形忽地一颤。
胸口炸开一朵血花。
整个人往后倒去。
陈小满冲上前接住她,却发现她背后并无伤口,只有皮肤下隐约游动的黑丝,正迅速退入脊椎。
“还没完……”她咳出一口血,手指死死抓住陈小满手腕,“他……还能……”
她的眼睛开始失焦。
临闭眼前,她用力挤出两个字:
“小心……梦。”
说完,头一歪,不动了。
陈小满缓缓放下她,抬头望向黑雾深处。
那里,一根极细的丝线正悄然缩回地底,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
但他看到了。
因为那根线的颜色,和刚才滴在玉璧上的绿血,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阴阳玉,裂纹仍在,但不再发烫。玉面映出他的脸,还有身后两人凝重的神情。
“我们得去一趟。”他说。
白小染抹了把脸:“你知道那地方多邪吗?”
“知道。”陈小满站起身,将玉收回怀中,“所以我才非去不可。”
黄大贵叹了口气:“又要下海?我晕水啊……”
陈小满没理他,径直走向玉璧。
他伸手抚过那滴干涸的绿血,指尖传来一丝凉意。
就在这一刻,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来自身边,也不是来自深渊。
而是从他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
像个熟人,在黑暗里笑着说: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