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站在海底裂隙边缘,掌堂令横在胸前。那枚令牌不再发烫,也不再震动,只是安静地贴着他的胸口,像一块被晒暖的石头。
他没动。
但眉心有东西在转——一道看不见的篆文,正沿着某种古老节律缓缓旋转。那是破咒诀,不是学来的,是刻进识海里的规则。
远处石雕的头部还在偏转,幅度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撑开它的轮廓。童谣的余音还没散尽,可空气已经凝滞得不像海水,更像是某种粘稠的油,压得人呼吸都慢了半拍。
“灯笼亮,井底清。”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刀片划过玻璃。
石雕猛地一震。
下一秒,金色符文从他眉心涌出,不是喷射,也不是爆发,而是像潮水一样漫过去。一层叠着一层,无声无息地覆盖住那尊雕像。
没有爆炸,没有嘶吼。
只有童谣断了。
像是唱到一半被人掐住了喉咙。
白小染靠在礁石边,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这……这是把诅咒吃了?”
黄大贵从衣领里探出半个脑袋,耳朵抖了抖:“不止是吃,是在改。你听不到,刚才那调子,已经被扭成安魂曲了。”
话音刚落,石雕表面开始龟裂。
不是碎裂,是“剥”。
一层灰壳簌簌脱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肉质纹理。那不是石头,是皮。活的皮。
接着,一只眼睛睁开了。
竖瞳,泛黄,瞳孔边缘带着锯齿状的裂痕。
整座“石雕”开始膨胀,关节发出湿漉漉的咔吧声,像是久未活动的骨头终于松动。四肢拉长,脊背拱起,肩胛骨刺穿表皮,化作一对残破的翼膜。
柳七爷的本体,一点点从伪装中挣了出来。
他仰头,张嘴,想吼。
可喉咙里只挤出一声咯吱响。
因为金光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像无数条细蛇盘绕收紧。破咒诀不杀人,它专治“邪念”。而此刻,柳七爷所有的怨气、执念、仇恨,全都被当成“病灶”在清理。
他挣扎,扭曲,试图缩回石壳之中。
动作忽然停住。
身体软了一下,像是放弃了抵抗。
白小染皱眉:“不对劲。”
黄大贵立刻接话:“装死?这老蛇最会这套,百年前骗过五位掌堂弟子,最后只剩一个断手爬回来。”
陈小满闭眼。
他不需要看,也能感觉到那团魂核的频率——仍在高频跳动,像一颗藏在冻土下的心脏,假装冬眠,实则蓄力。
“想跑?”他睁开眼,嘴角扯了一下,“你欠的命,我还没算完。”
他抬手,指尖在唇边一抹,划开一道血口。不是咬的,是用掌堂令的边角割的。
一口混着精血的气息吐出,在水中化作一道螺旋状的波纹,直冲柳七爷面门。
金光骤然收紧。
如同千万根针同时扎进魂体,柳七爷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那声音不似人语,也不像野兽,倒像是几十个婴儿在同一瞬间被掐住脖子。
他的形体再也维持不住,被迫完全显化——人身蛇首,青鳞覆颈,双臂垂着两条分叉的黑舌,胸口插着半截断裂的桃木钉,那是百年前陈家祖师留下的封印残迹。
“看到了吗?”陈小满盯着他,“你不是什么神,你就是个被钉过的畜生。”
柳七爷的眼珠剧烈转动,忽然咧嘴一笑,牙缝里渗出黑浆。
但他没能说出一个字。
银光一闪。
白小染已跃至半空,手中握着一根燃烧的狐毛。她没用全力,也没展尾,只是轻轻一送——
金焰刺入咽喉。
那一瞬间,柳七爷的脸扭曲到了极致,像是有人把他的灵魂塞进了绞肉机。他想尖叫,却只能从鼻腔喷出两股焦烟。
“封口。”陈小满说。
黄大贵立刻响应。
老头尾巴一甩,直接暴涨三倍,硬得像铁铸的狼牙棒,带着破风声横扫而出。
“断根!”
“咔!”
双腿齐膝而断,断口处没有鲜血喷出,只有一团团黑雾被挤压出来,迅速被海水稀释。
失去支撑的躯体开始下沉,缓慢地,朝着裂隙深处坠去。
白小染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扶住礁石才站稳。她喘了口气,看着那具残躯消失在黑暗中,低声问:“就这么完了?”
黄大贵缩回衣领,尾巴尖轻轻颤了颤:“不可能这么简单。那笑……太顺了,像是巴不得我们动手。”
陈小满没答。
他仍站在原地,掌堂令贴在胸口,眉心的篆文缓缓隐去。他能感觉到,破咒诀还在运转,只是转入了潜层——像是一台机器,虽然停止轰鸣,但内部齿轮仍在咬合。
海底恢复寂静。
幽灵船残骸上的绿焰一根根熄灭,像是被无形的手逐个掐灭。水流重新变得通畅,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白小染抬头看他:“你下一步打算怎么——”
话没说完。
陈小满突然抬手,示意她闭嘴。
他低头看向掌堂令。
令牌背面,那颗嵌入纹路的暗红珠子,正在轻微跳动。
一下,又一下。
像心跳。
不是他的。
黄大贵也察觉到了异样,尾巴猛地绷直:“它……在回应什么?”
陈小满没动。
但他的右手已经悄悄握紧了掌堂令的边缘。
就在这时,深渊底部传来一声极轻的摩擦声。
像是指甲刮过石板。
又像是一根蛇尾,缓缓拖过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