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暗红的液体爬到井壁半途,悬在空中,像被无形的手托着。陈小满的手还抓着湿滑的石缝,指尖发麻,掌心渗出的汗混着血往下淌。
他没松手,也没抬头。
黄大贵在井口喊了一声:“它在看你!”
陈小满反手从腰间抽出一张破煞符,手腕一抖,符纸旋转着贴向那滴液体。符刚离手,井壁猛地一震,红光顺着刻痕炸开,像一张睁开的眼睛。
他被气浪掀得撞上对面石壁,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胸前衣襟上。
“不行。”他抹了把嘴,喘着说,“硬来会把整口井炸塌。”
黄大贵探头下来,尾巴缠住一根断裂的钢筋:“你刚才那一下,地脉跳了三下,跟心跳似的。这玩意儿真活了。”
“我知道。”陈小满解开外衣,撕下左臂那一片已经发黑的布条,裹住右手,“活的才怕‘喂’。”
他咬破舌尖,将血涂在掌心,画了个镇灵符的简式印。这次没用符纸,直接用手按向蛇形图腾的额头位置。
石壁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叹息。
那些暗红色的符号停止蠕动,微微收缩,仿佛在观察他。
陈小满没动,呼吸压得很低。他知道这种邪术最怕安静——静到让你以为成功了,然后突然咬你一口。
三秒后,图腾双眼的位置闪过一道红光。
他立刻抽手后撤,可还是慢了半拍。一股热流顺着掌心钻进经脉,直冲心脏。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右手整条手臂都泛起青紫色。
“又来了!”黄大贵急道,“快甩掉!”
陈小满狠狠甩了两下胳膊,像要把什么东西从骨头里甩出去。他低头看手,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红线,正一点点往肩膀爬。
“不是反噬……是拉扯。”他喘着说,“它想把我拽进去。”
“那你还不跑?”
“跑?”他咧了下嘴,带出血丝,“我奶奶教过我,遇上认主的邪阵,要么杀阵眼,要么——”他顿了顿,抬头盯着那团还在缓缓呼吸的符文,“比它更狠。”
他盘腿坐下,背靠井壁,把镇渊盒抱在怀里。盒子第九圈符文依旧黯淡,但当他闭眼凝神时,眉心忽然一烫。
不是痛,也不是痒,像有人隔着门缝吹了口气。
紧接着,一段断断续续的意念钻进脑海:
“……别碰符……灌本源……五仙……一起……”
声音很轻,带着点熟悉的傲气,却虚弱得几乎听不清。
陈小满睁眼,盯着自己的手掌:“你是说,让它吃饱?”
没人回答。
但他知道是谁传来的。
他低头看着镇渊盒,轻轻说了句:“你睡得倒是真死。”
黄大贵在上面听得清楚,愣了一下:“她……跟你说话了?”
“没说话。”陈小满活动了下手腕,开始解腰间的符袋,“是梦话。”
“这时候还能做梦?”
“她能。”陈小满掏出五张颜色各异的小符,分别是灰、黄、蓝、绿、白,每张只有指甲盖大,“五大仙家的本源印记,平时请神都用不上的玩意儿,说是保命用的,我一直当护身符戴着。”
“你要一次性全用了?”
“不然呢?”他笑了笑,“等它自己长脚走人?”
他将五张小符按顺序贴在掌心,指尖掐诀,低声念了一段残缺的请神词。不是召灵,不是附体,而是“引火”——把藏在体内的那点仙家本源,像抽血一样往外抽。
第一道是狐火,从心口往上涌,烧得他喉咙发干;第二道是黄烟,从丹田升起,带着股陈年土腥味;第三道是鼠影,冷飕飕地贴着脊椎爬上来;第四道是风旋,让他耳膜嗡嗡作响;最后一道是草息,像是有根藤蔓从肺里往外长。
五股气息在他掌心交汇,拧成一团混沌的光,颜色忽明忽暗,像随时会炸。
黄大贵看得眼皮直跳:“你这哪是灌顶,你这是玩自爆。”
“差不多。”陈小满深吸一口气,把手按向蛇形图腾的中心。
光流注入的瞬间,整个井壁剧烈震颤。
那些原本缓慢蠕动的符文突然疯狂收缩,像被什么东西吸住,全都往图腾双眼的位置汇聚。红光越来越亮,最后缩成一个针尖大小的光点。
陈小满没松手。
他知道还没完。
下一秒,光点猛地一暗。
紧接着——
轰!
一声闷响从井底深处炸开,整口古井剧烈摇晃,碎石和泥块簌簌落下。井壁左侧一块看似完整的青砖轰然崩裂,露出一个拱形缺口,里面漆黑一片,涌出一股阴冷的风,夹杂着腐土和香灰的气息。
陈小满被气浪掀翻,后背重重撞在地上,右手终于松开。他躺在那儿,胸口起伏,右手掌心焦黑一片,五指僵直,动不了。
“喂!你还活着吗?”黄大贵趴在井口大喊。
陈小满没应声,只是慢慢抬起左手,摸了摸嘴角的血。
他坐起来,目光死死盯住那个缺口。
里面太黑了,黑得不像普通的暗,而是一种……被吸走光的空。
“下面有东西。”他说。
“废话!谁不知道下面有东西!”黄大贵吼道,“你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快上来!”
陈小满没动。
他盯着那道缺口,忽然伸手进怀里,掏出一小撮狐毛——上次大战时从白小染尾巴上扯下来的。他捏着那撮毛,轻轻吹了口气。
狐毛没飘。
它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微微颤了一下,然后——
一点极细的银光从毛尖渗出,像萤火虫的尾焰,一闪,就钻进了缺口的黑暗里。
陈小满瞳孔一缩。
黄大贵也看到了,声音都变了:“它……它回应了?”
陈小满站起身,左臂黑气已经蔓延到脖颈,整条身子像灌了铅。他一步步走向缺口,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响。
“你疯了!”黄大贵尖叫,“那下面连鬼都不敢进!”
陈小满在缺口前停下。
他低头,看见地上有一块掉落的石片,边缘整齐,像是被人刻意砌上去的。他捡起来,翻过来一看——
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墨迹早已褪色,但还能辨认:
“柳氏七代,不得入井。”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下。
笑声很轻,带着血味。
他抬起脚,跨过了那道门槛。